第五章 命運誰做主

  我連手電筒都沒來得及撿,摸黑往屋裡跑,跌跌撞撞衝上了二樓,撞開了設有法壇的那個房間的門,眼前的一幕把我嚇壞了。
  段凝芷披頭散髮,捂著腹部在地上來回打滾、掙扎,印堂處那一抹青色已經擴散到了整張臉,五官因為痛苦而扭曲,原本天仙般的面孔變得極度恐怖。秀姑一隻手努力按著她的頭,另一隻手不停變化法訣按向她額頭,卻不見一點效果。
  我急忙跑過去,掏出了從今天早上就帶在身上的小刀,在左手脈門上橫向一劃,丟了刀子用力掰段凝芷的下巴,把傷口按向她的嘴。但是她已經神智不清,瘋狂地掙扎、慘叫,不知道吞嚥。我只能用身體壓住她上半身,右手臂環扣著她的頭,盡可能讓她正面向上,讓血流進她嘴裡。
  秀姑已經慌了手腳,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急忙過來幫忙壓著段凝芷。但是她處於歇斯底里狀態,力氣大得驚人,好幾次都差點把我甩開,鮮血灑得到處都是。
  折騰了好一會兒,已經有不少血流進了她嘴裡,但她並沒有平息下來。我也慌了,這一次發作特別兇猛,恐怕我的血也不起作用了,但除了這個還有什麼辦法?
  這一次我割的是大動脈,血一直在流,流得很快,沒多久我就開始覺得頭暈、泛力、渴睡,想要閉上眼睛睡覺。連著幾次大放血,我已經嚴重失血了,可是段凝芷還在掙扎,不可抑制地慘叫,我只能不顧一切地壓著她,讓血流進她嘴裡。
  每一秒鐘感覺都是那麼長,我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整個人都變虛了,睜不開眼睛,所有東西都在晃動。好像段凝芷掙扎得不是那麼厲害了,要不然我已經沒力氣了,哪裡還能壓得住她?
  也許我要死了……突然我覺得很輕鬆,這樣也好,讓我離開她太困難,不離開她又會給她帶來災難和危險,倒不如放光我一身血來救她,死了一切煩惱都沒了。
  我的意識漸漸模糊,似乎聽到了凝芷在哭,還有些苦澀的東西流進我嘴裡,像是在做夢一樣。
  ……
  一陣小雞的「嘰嘰喳喳」叫聲把我吵醒,睜眼一看,窗外陽光明媚,是上午八九點的樣子,喵太趴在窗台上曬太陽打盹,顯得非常安寧靜謐。
  我這是在哪兒?轉頭一看,段凝芷坐在矮凳子上靠著床,雙手托著香腮正在發愣,秀眉微蹙,眼神憂鬱,臉色慘白又憔悴,印堂處還是有一些發青。
  我很心痛,半個月前第一次在火車上遇到她時,她是何等的明艷耀人,健康快樂無憂無慮,僅僅是十幾天時間,我就害她變成了這樣,這一切全是我的罪過。
  段凝芷眼光落到我臉上,發現我醒了,勉強露出些笑容:「啊,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我一挺身想要坐起來,立即感到一陣眩暈,全身泛力,竟然沒能坐起來。段凝芷急忙按住了我:「別動,你失血太多了,身體很虛,要好好休息。你怎能這樣不要命地放血,以後不許你再這樣了……」
  說著她的眼睛紅了,兩顆晶瑩的淚珠奪瞞而出,從臉頰上滑落下來。我勉力抬手,為她拭去眼淚,但是剛剛擦掉又流出來,越來越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她趴在我胸口,強忍著沒有哭出聲,雙肩卻在抖動抽搐。
  她的蠱毒還是沒有解,而我不可能再放血了,我們已經沒有希望了。
  我輕撫著她的頭,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慘酷的現實就擺在眼前,說再多都沒有用。我經歷過多次險死生還,再大的壓力也能頂得住,可她還是一個學生,以前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麼沉重的打擊,她還在憧憬著與我過快樂的日子,痛苦和死亡已經如附骨之蛀無法排除,這一切對她來說太殘酷了。
  「別哭,我們會挺過去的。對了,昨晚那個穿白衣服的女人是誰?都是被她害的!」
  段凝芷轉過頭背著我抹了幾把臉:「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她,也沒有聽我師父提到過她,早上我問師父,師父說她叫容妙妙,是我師叔,其他都不肯說。」
  我立即想到了容妙妙昨晚說的話,說秀姑搶走了她的男人,還殺了她,所以回來報仇。但這又說不通了,秀姑已經近六十歲,容妙妙頂多三十歲,兩個人不可能爭一個男人啊?假如是發生在最近的事,以秀姑的年齡不可能搶走容妙妙和男人,假如發生在秀姑還年輕時,那時容妙妙還沒出生……難道容妙妙駐顏有術已經五六十歲了?
  段凝芷問:「你想到了什麼?昨晚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我把昨晚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然後提出我的疑問:「年齡差一大截,她們不可能因情結仇吧?你師父也不像是那樣的人。」
  段凝芷皺著眉頭:「但是從名字來看,她們真有可能是同門姐妹,一個叫顏秀秀,一個叫容妙妙,非常對仗的一對,而且人如其名,我師父年輕時長得很秀氣、很漂亮的,據你說的容妙妙長得也很漂亮。」
  這時我才知道秀姑的真名是顏秀秀,之前我誤以為是嚴秀秀了,確實是人如其名,一個「顏」秀之又秀,一個「容」妙之又妙。
  段凝芷眉頭皺得更緊了:「今天一大早我就聽到師父在打電話叫我師姐師妹們過來,看樣子今晚容妙妙還會再來。」
  這可真是福不雙降,禍不單行,凝芷身上的蠱毒已經讓我們焦頭爛額,熬不過今晚了,再加上容妙妙來尋仇,無異於雪上加霜。秀姑如果有把握,就不需要召集徒弟;如果她不是容妙妙的對手,靠人多只怕也沒有用,我這麼虛弱也幫不上什麼大忙了。
  段凝芷的眼光與我相撞,我們都從彼此的眼睛裡面看到了擔憂和不安,今夜只怕是我們的大限了。段凝芷冰冷的小手握緊了我的手,低聲說:「這是我們門派的事,你不應該摻和進來。」
  我失笑:「你覺得我會丟下你離開?要不你跟我一起走!」
  段凝芷長歎一聲:「其實我已經知道了,我是孤煞的命,甚至不能跟父母長期在一起住,跟你在一起只會拖累你,害了你。而且我這個人脾氣不好,嬌生慣養什麼都不會,你還沒有發現我的缺點,我不值得你這樣相待……」
  「不要說了,要死我們就死在一起!」我堅決地說。
  「咳!」門外有人乾咳一聲,是秀姑來了。
  段凝芷急忙站了起來,手忙腳亂擦眼淚。秀姑就像沒有發現她流淚,很平靜地說:「廚房裡的雞湯快燉好了,你去看一下,等涼了端過來給小許喝。」
  這擺明了就是要支開段凝芷,她應了一聲走了。秀姑關上了門,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床前,淡然道:「我已經沒有把握治好凝芷的蠱毒了,如果你有其他地方求治,就盡快帶她去吧。」
  聽這話的意思,是她不再干涉我們在一起了?我並不認識什麼解毒高手,況且凝芷身上的蠱毒不是一般人能治好的,秀姑說沒有把握,並不是說沒有辦法,那麼她就還有其他治療方案。
  「前輩,聽說你精通八字推算,又能佔卜扶乩,勾通鬼神,可以算出她能不能度過這個難關吧?」
  秀姑沉吟了一會兒說:「鬼神幽冥之事玄之又玄,雖可信卻不能作為一切行為的理由和依據;命運只是一個趨勢,並不決定所有細節,而你對每一件小事情的選擇,積累起來就有可能改變了命運軌跡。況且修行的人因為本身氣場已經改變,意志堅定,偏離命運更多,很難算準了。」
  我精神大振,坐了起來靠在床頭:「前輩,這麼說我們能夠改變命運了?」
  秀姑道:「這是一個說不清楚的問題,你怎知你做出的改變不就是你的命運?就拿眼前來說,你可以帶凝芷離開,也可以留在這裡,你的選擇不同結果也不同,這是人在左右命運;但無論你怎麼選擇,解毒的可能性都很低,這又是命運在對人產生限制,究竟是誰在影響了誰,這是很難說清的。」
  說實話我有些聽暈了,要是我沒有理解錯的話,就是表面上我們的選擇決定了命運,但實際上還在命運的圈子裡面轉。修行的人或意志特別堅定的人可以改變更多,不能算準了,但依然還是在命運所限定的範圍內。
  我忍不住問:「那麼到底有沒有辦法徹底改變命運?」
  「有!」秀姑很肯定地說,「至少有兩種途徑,正途是努力修煉,突破了人的範疇,無論是成仙成聖成佛,都不再受命運的影響;邪途是以別人的命來篡改自己的命,偷天換日,逆天改命。」
  我很震驚,脫口而出:「如果用邪法也能達到同樣效果,比修仙又要容易很多,豈不是人人都去走邪路?」
  秀姑道:「邪道中人是在透支未來,甚至把未來幾世的福緣都透支了,所以能夠速成,風光一時,就像你們年輕人使用信用卡一樣,透支的時候很爽快,還款的時候就頭痛了,要是惡意透支,就有可能以後要在監獄裡待著了。」
  雖然我平時不用信用卡透支,但如果我這一生能與段凝芷幸福快樂,我願意把未來幾世的幸福都透支了,反正下一輩子的事我又不知道,現代人不都是這種觀念麼?
《旁門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