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業障

    整整一個白天小九都和我寸步不離的,晚上的時候,就趴在我床邊睡著,聽著它胸腹間傳來微微呼嚕嚕的聲音,心神大定。我知道小九是之前斗嬰煞、鯰魚姥姥時候看我受了重傷,自己也差點離開人世,它害怕了,害怕離開我天人永隔,所以才一直守在我身邊。
    我躺在床上,翻來滾去,卻沒有一絲的睏意。只要閉上眼睛,母親那溫婉的樣子就在眼前浮現,她依舊是那麼漂亮,溫柔的對我笑著,問我想吃些什麼。而父親則是在一遍遍的捶打著我的胸膛,要我陪他去山間打獵,弄點野味兒一家子燉著吃。一次次的在夢中呼喊著他倆人的名字,卻發現離我越來越遠。最後離別的畫面徒然一遍,成為祖父、師父、母親和父親所有人一臉冷漠的站在我面前,問我為什麼要剋死他們!
    一下子睜開了雙眼,汗流滿面。我現在除了陪著我的小九已經是孑然一身了。所以親人都死去了,甚至是因為而死。不願意在夢中面對他們的臉,索性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任由淚水模糊了雙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慢慢往床頭的櫃子摸索過去,拿到那師父傳給我的紫葫蘆,擰開塞子,任由辛辣的酒水灌進喉嚨。濃烈的酒氣嗆得我直咳嗽,整個屋內都是酒氣瀰漫著。
    古語有云,酒不醉人人自醉,借酒澆愁愁更愁。帶著滿腔的愁意、悲意混著弄弄的酒氣沉沉的睡了過去,只是朦朧間感覺自己臉上的淚痕被溫熱的東西拭去,或許是小九在舔著我臉上的淚痕吧?我淡淡的想了一下,醉了過去。
    第二日清晨一醒來,就感覺腦袋裡猶如被人用大錘強烈的敲了萬千下一般,頭疼欲裂。但多年修道養成的習慣依舊是不過太陽初升之時就醒了過來,不過在這地下基地裡可看不見太陽。小九早就已經醒了,趴在我身邊,漆黑的眼珠兒盯著我,也不知道在看什麼。看我醒過來後,它前腿往後伸起,後腿往後壓著用力的伸個懶腰,如同小貓一般,甚是可愛。
    顧不上頭內的疼痛感,我翻身下地,盤膝於地上,凝神靜心,暗暗地運行起了呼氣吐納之術,此乃道家立足的根本,不同道門的吐納術也不相同,是嚴禁外傳之秘。身子周圍三萬六千毛孔打開,任由著天地間的靈氣精氣灌進去,遊走四肢百穴,最後匯聚在丹田之內。在丹田內聚集儲藏下,留下精氣於丹田內,排走吃五穀雜糧而產生的廢氣、毒氣。而後任由那些精氣扎根在丹田內,道家講究的一個氣海種金蓮,說的就是把靈氣中的精華聚集扎根於丹田之中,而後任由這些氣從四肢遊走到全身,而後回到丹田內算是一周天。小九看我凝神修煉,趕忙睜圓雙眼,蹲在我一旁守候著,生怕我被打擾分毫。
    之前我在山內祭祀大廳破而後立,此刻足足運行了十周天,運功讓丹田歸於平靜,內視之下發現那些精氣和當年吃下那秦皇長生不死丹藥剩餘的藥力慢慢混在了一起,如同相互吸引一般。心有憂慮,也不知是好是壞。現在師父不在,身邊又沒有道門前輩,遇到些許障礙,也只能自己摸索著前進。看著輕鬆無比,實則凶險萬分。
    俗語講,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但於我們修道一途卻是不適用的,修道本就是逆天行事,所以常有岔路,這時候就需要前輩修行者的經驗,靠自己摸索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沒有師父和前輩修行者的指點,想靠自己修煉便得到一身的道法,那是不可能是世間。所以世間流傳那麼多殘本斷本的道經,卻沒有見到有人修煉出來一二。修煉到一定程度,就會腦海中產生一些想法,甚至遇到幻境。幻境真是無比,不同人幻境也不同,皆是其心防最薄弱之處,道門典籍稱之為是業障,又叫心魔、天外之魔,一旦跨不過去,輕則功力道行盡失去,身受重傷,重則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武人修煉的內功就是根據我們道門吐納術簡化而來,所以他們也常有走火入魔一說,其實是沒有跨過去業障那倒坎罷了。師父死後,我獨自摸索這近五年的時間,也受過幾次內傷,不過都被強大的血脈恢復能力以及身子裡殘餘的長生不死丹藥力給治好了。不得不說算是種奇跡。
    精氣血氣在身子裡運行完十周天,暗暗吐出濁氣。最近吐出濁氣之時,那氣變得更加聚集白茫茫了,並帶有嘯聲,當真猶如詩中所言,吐氣如龍。讓我暗自欣喜了好久。就待吐完濁氣,收功之時。腦海中突然又閃過了祖父、師父、父親和母親的身影,這次甚至還有鎮壓海眼死去的無數白狐。一個個面無表情的瞪著我,沒有往日的慈祥、嬉笑、溫婉。猶如木頭人一樣,嘴唇一開一合間,機械性的問我為何要剋死他們!那些上千隻白狐也如人般開口吐人言,一齊逼問我為何要害死他們。聲音由普通變得越來越大,最後猶如悶雷般迴盪在耳邊。一時間我愣在當場,看著腦海中的場景淚流滿面,最後嚎啕大哭。
    我腦海中經歷的一切是那般模樣,但在小九看來,我吐氣到一半突然停住,隨後滿臉的淚水,臉色由通紅轉為煞白色,感覺週身的靈氣瘋狂的往身子裡灌去,氣勢一瞬間就攀到了頂點,讓人懷疑下一刻會不會活活被這些靈氣撐炸掉身子。正擔心間,氣勢隨之一瀉,而後往低谷降去,丹田內的靈氣四散而去,眼看就要功力盡失,道行盡沒。
    小九看我如此模樣,急得團團轉,甚至想去叼我的衣角,走到近前卻又不敢近身,生怕影響到我。想推開鐵門,卻無法用爪子轉開鎖芯,最後在我身側哀鳴不止。
    我卻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身體變化,只是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一幕,不知所措。那些巨大而死板的聲音,一句句的撞在我的心上,鮮血橫流。祖父突然往前走出來一步,站到我面前,大聲質問道:「子曰,父母在不遠遊,游必有方。而我身為你祖父,高齡在身,你卻一走三年未歸。憐我苦苦等待直至身死,此行是為不孝!」
    師父他老人家沒了往日的笑臉,猶如木頭般僵直的走上一步,手遙指著我道:「為師為你丟失一臂,救你無數次。最後為了黎民蒼生以身鎮海眼巨妖,囑托你光大師門,讓漁陽道著稱於世。你身為徒弟,不行師父遺言,反而加入這組織,與背叛師門無異,是為不忠!」
    母親沒了往日溫婉的氣質,與父親同往前走了一步,道:「身為人子,多年未歸。只顧自己私事抱負,而不想年邁高堂。雙親也因你而死,你卻未曾隨之赴死侍奉雙親,是為不義!」
    四周白狐聲音浩蕩道:「如此不孝、不忠、不義之徒,留存世間何用?不若自戮於世!」
    聲音在腦海中喊的我心煩意亂,不由自主的從內心深處產生了一絲尋求大解脫的自殺的想法,而後沉寂其中,不能自拔。思想慢慢歸於寂靜,身子也氣勢全無,甚至猶如朽木一般生機也漸漸消退。小九哀鳴聲音越發的大了。
    意亂情迷,深陷其中,眼看就要自身死去之時,識海中突然鑽入一個聲音,猶如小狗鳴叫,卻又淒慘得多。聲音彷彿從心底一點點鑽出來的,後來慢慢蓋過一切,連親人對我的指責都已經聽不見了。此刻我才稍稍回過身來。不由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剛剛如果沒有聽見小九的哀鳴,心神繼續沉寂下去,不免最後心神寂靜,生機全無,成為一個木頭般的死人。但明明知道這是處於師父生前講過的那個心魔狀態,卻沒辦法退出來。彷彿對面的一切都是活生生的存在一般。腦子不由飛快的思索起來。
    足足半柱香的時間,忽然想到的辦法。識海中的自己往前走了幾步,盯著祖父道:「孫兒生前的確不孝,未曾親手送走您。在此給你磕頭賠罪!」說完跪下身子啃了三個響頭,隨後站起身子道:「但如果祖父魂魄真的在此,決不可能指責我,說我不孝!」說完後,轉到師父面前,又磕了三個響頭道:「師父您老人買家對我那般的好,為我殞身失臂,我卻沒有發揚光大咱們漁陽道,辜負了您的囑托。剛剛磕頭賠罪!只是如果您魂魄尚在,知道我加入組織是為了救更多的人,平定更多的妖邪之事,一定會拍手稱快,當浮一大白。絕不會言我不忠!」
    最後站到父母面前,依舊磕了三個響頭道:「您二人生我育我,我卻害您們身死。剛剛磕頭賠罪。但如果娘和爹魂魄在此,絕不會說我不義。我留待性命還要為咱們老張家傳宗接代,開枝散葉,光大門庭!所以您們四位都是我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幻境,此時我心結已經解開了。以後定當不辜負您們對我的厚愛,給我的恩情。塵歸塵,土歸土,也就散了吧!」
《我當道士的詭異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