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下面有路,走吧。
「小師父,你要是出去了,有空幫我去醫院去看看我老娘,我老娘病得很重,你告訴她,她兒子不爭氣,不能孝順她了。」
「還有,這些寶貝,我都拿不出去了,估計他們來救援的時候會把這些東西都沒收了。小師父,你幫我留下一個,藏起來,可以的話,送給我家旁邊的小蘭,就說,就說,我不能回來娶她了,我沒用,沒賺到錢,命也,也沒了。」
「還有,我要是死了,小師父,你是神人,你一定要幫我超度一下,讓我死得安詳一點。。。。嗚嗚嗚」
二子說著話,兀自抽泣著哭了起來。
這個時候,我早已哭得成了一個淚人。我是一個小孩,很純粹的小孩子,並沒有經歷過什麼生離死別。
我把二子當成朋友,當成好同伴,這一路走來,我和他雖然磕磕絆絆的,可是,到了最後,才發現我們雖然性格不一樣,但是脾氣很投緣。
何況現在我和二子都被困在了絕地,他馬上就要死了,我怎麼能不傷心呢?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我當時的心情,我能想到二子病重的母親,在病床上望眼欲穿地等他回去的場景,我能想到老人家若是知道二子死了,會傷心成什麼樣子。
我也想起了我的爸媽和小妹,不知道他們現在怎樣了。
我猜,他們這麼久沒見到我了,肯定也很想我吧。
我想,如果他們知道我竟然是死在了一座古墓底部的陷阱裡,肯定也會傷心欲絕吧。
同病相憐的感覺,我緊緊地抓著二子的手,哭著讓他堅持住,哭著告訴他,是我錯了,是我不該一直讓他跟進來。
二子臉色青白,頭髮濕漉漉地粘在腦袋上,無力地苦笑了一下,突然抽手,在我臉上摸了摸,瞇眼看著我,聲音哆嗦地對我說道:「小,小師父,你,你不用自責,我,我是自願跟著你的。說實話,我,我看得出來,你那些堅強,都是裝的。你幾歲啊,六七歲吧?呵呵,還沒上學吧?你知道嗎?要是我結婚早的話,說不定我兒子都有你這麼大了。小師父,我,我沒有帶過小孩子,我也不,不會表達自己的想法,我,我知道你是為了救你姥爺,強打精神撐著的,說,說實話,我,我看到你裝出那種小大人的樣子,很心疼,我很佩服你,我也很想幫你忙,所以,雖然這個事情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也捲進來了。我是自願的。小師父,我還是叫你小師父,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你能,告訴我嗎?」
二子的話,說到最後,越來越低,最後竟然是完全閉上了眼睛,身體開始往水下沉去。
我感觸到二子貼在我臉頰的手,無比的冰涼。
他說完最後一句話,手掌從我的臉上滑落,整個人開始往水底沉去。
我淚水迷濛地大叫著,完全是失去了分寸地抓住他的手,拚命地拖住他,不讓他沉下去,在他耳邊大喊:「二子,我叫方大同,我叫方大同,這是我的真名,我沒騙你,你醒醒啊,堅持住啊。」
「大——同——」二子被我的聲音吵醒,微微張眼,看著我,無力地念叨了一聲,徹底地閉上了眼睛,失去了聲息。
「啊——」我幾乎是本能的一聲尖叫,雙手抓著二子的衣服,用腳拚命踩水,拖著他靠近巖壁,用背頂住巖壁借力,這才控制住了二子下沉的趨勢,讓他的臉孔部位浮出了水面。
我就這樣,背靠著巖壁,雙腳蹬著水底下的一小塊微微凸起的岩石,雙手拖著二子的身體,站在了冰冷的水裡。
我不知道我站了多久的時間,總之,我感覺到二子的身體變得越來越重,他的臉皮開始被水泡得發白,渾身都變得僵硬了起來,沒有一點的溫度。
水底夜明珠的亮光依舊淡淡地照著,我能看到二子蒼白的臉上,掛著水珠,我能看到他濕漉漉的頭髮,一半貼在額前,一半在水裡飄著。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滴的流失,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也不知道是什麼時間,我全身也陷入了一片的冰冷,全身開始哆嗦起來,人困乏的不行,眼皮難以控制地不停往一起合。
我強打著精神,告訴自己千萬不要睡著,不要睡著,因為二子和我說過,這個時候,千萬不能睡著,一旦睡著就醒不過來了。
但是,我努力了很久之後,最後還是沒有撐住,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閉上了眼睛的睡著了的。
總之,在睡著的那一剎那,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放鬆,前所未有的舒坦,我感覺自己似乎要飛起來了一樣,全身都輕飄飄的。
就在這樣的一種輕飄飄的感覺之中,我睡著了。
睡夢裡,我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家裡,回到了陽光燦爛的打穀場上,回到了楊柳青青的小河邊上,回到了自己出生和長大的老家。
我看到父母在谷子場上幹著活,一切都那麼的安靜和諧。
但是,就是那麼一個轉眼的瞬間,我發現自己又出現了一口幽深的水井之中。
那水井裡面的水冰涼刺骨,井底還插著尖刀,井底的沙土上散落著數十顆白亮的夜明珠,正在閃著光芒。
那水井的水很清澈,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井底的中央位置,有一眼泉水,正在噴出一股股的細沙。
那泉水細細無聲地翻著沙土,使得沙粒在水裡翻轉,滾動,劃出一個圓弧,悠悠蕩蕩地又落到泉眼的四周,形成了一圈微微隆起的水底沙圈。
我被泉眼的景象吸引,注目地盯著泉眼,似乎想要悟透泉眼的真諦。
可是,就在我注目觀看泉眼的時候,卻發現那泉眼噴出的水裡面,突然帶出了一縷縷黑色的,長長的頭髮。
那頭髮先是一小縷的從泉眼裡面冒出來,在水裡面晃蕩著,如同水草一般,飄飄悠悠的。
接著,那頭髮變得越來越多,最後居然足足有一大把之多,而就在這時,我注意到那泉眼周圍的沙層突然開始微微地隆了起來,再接著,那些沙粒四散飄開,露出了一個長滿了長髮的半圓形的人頭頂。
那頭頂一點點的往上長,一點點的從泉眼裡面伸出來,先是頭頂,然後是整個頭,然後是肩膀。
這個時候,我才看清,那是一個長髮披肩,穿著一身大白色的凶服的女人。
女人似乎是背對著我的,所以,她從水底冒出來之後,我只能看到長髮飄搖遮擋住的一個背影。
那女人全身僵硬,雙手下垂,虛若無骨,一點點的從泉水裡面冒了出來,然後就這麼一聲不響,一動不動地懸立在我的面前,我看到她黑乎乎,濕漉漉的頭髮披在腦後,一直垂到了背上。
我看著那個女人的背影,感覺非常地熟悉,但是又說不出來在哪裡見過。
就在我正在疑惑的時候,女人開始動了起來,就那麼一點點,一點點的轉過身來,面對著我。
這時候,我猛然一抬頭,才看到一張被淋漓的濕發遮擋住的女人面孔。那女人下巴很尖,脖子很長,嘴唇很薄,整張臉都是鐵青色的,嘴唇也是紫黑色的,看著就像一個死人,猙獰又恐怖。
幸好那女人的眼睛是閉上的,不然的話,我簡直不敢把視線在她的臉上停留。
不過,就在我心裡正在慶幸的時候,卻不想那女人的眼睛突然張了開來,直直地瞪著我,一眨都不眨的。
我驚得心裡一聲悶哼,自己嚇得閉上了眼睛,拳頭攥得緊緊的,一動都不敢動。
就在我一動都不敢動的當口,我聽到輕輕的水花聲,再接著,我聽到一個沙啞又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了起來。
「水下有路,走吧。」
那聲音低沉地猶如是從遙遠的地獄傳來一般,聽在耳朵裡都讓人全身發冷。
我聽到那聲音,豁然地張開眼睛,卻發現自己依舊身處在冰冷刺骨的井水之中,手裡依舊死死地抓著二子的衣襟。
我驚慌地四下張望,卻沒有發現那個女人的身影,只在抬頭向上看的時候,似乎看到一個白色的衣角,從井上飄過了。
我回憶夢裡的場景,低頭向井底仔細一看,果然在沙地上發現了一眼泉水。
發現那處泉水,我心裡一動,連忙鬆開二子的屍體,任由他在水上飄著,我自己則是一個翻身扎到了水底,來到了那泉水旁邊。
井水不是很深,只有兩米多一點,我潛到水底,抓著一把尖刀固定住身體,同時掰下一把尖刀,對著那泉水就拚命地插挖了起來。
泉水口似乎是開在石縫裡的,我挖了半天,把一把銹蝕的尖刀都折彎了,也只是挖出了一個不到拳頭大的黑色小洞。
這時候,我已經憋不住氣了,只好浮到水上換氣,浮上來的時候,我本能地摸了一下腰間,摸到了我身上的那把陰魂尺,當下靈光一閃,換了一口氣,捏著尺子再次衝了下去,把尺子插進了小洞所在的石頭縫隙位置,兩手一起抓著尺子的一端,兩腳蹬地,用力地撬了起來。
用力地撬了半天之後,就在我馬上就要堅持不住的時候,突然「嘎啦啦」一陣低沉的聲音傳來,接著我只覺手裡一鬆,那石頭的縫隙竟然是緩緩的裂開了,露出了一條一扎寬的黑色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