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老癢的表情不對,心裡閃過一絲異樣,忙大叫了一聲他的名字。老癢給我嚇了一跳,一下子反應過來,打了個哆嗦站在了原地。
我們倆忙跑過去,問他剛才想幹什麼?
老癢看了看這棵樹,又看了看我們,疑惑道:「我也不知道,真奇怪,剛才我一看到這樹,就好像習慣一樣,突然想……爬上去。」
爬上去?我懷疑地看著老癢,抬頭看了看這樹,心說你又不是猴子,怎麼看樹就爬,問他:「是不是給這東西的氣勢所感染了,一般人看到高的東西,都有想爬的衝動。」
老癢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涼師爺看了看這青銅樹,說道:「這東西這麼大,有點邪,咱們看的時候小心一點,盡量別去碰它。」
老癢點點頭表示同意,我舉起火把,向青銅巨樹的根部走去。
青銅樹是比較稀少的文物,我記憶裡除了三星堆裡出土過之外,其他地方好像沒有,我也是從紀錄片中稍微瞭解了一下,考古界對此成因並沒有定論,說法很多。
貼近去看,可以發現青銅樹的表面並不光滑,上面刻滿了雙身蛇的圖騰,象徵著青銅器的神性。
涼師爺看了半天,對我說道:「這麼大一傢伙,估計是個祭器,商周左右的東西,具體在祭祀的時候幹什麼用,太古老了,超出我的見識了。」
這和來之前老頭子給我說的很接近,不過商周左右,商就是六百多年,週五百二十二年,加起來就一千一百多年了,左右一下,加上個夏四百多年,幾乎佔了整個中國有記載歷史的一半,這個判斷等於沒說。
我問他能不能精確點,能不能看出,到底是商周哪一段?
涼師爺攤了攤手說沒辦法:「這東西肉眼看不出來,在下只能給你猜。你看銹色偏黑灰,可能是錫青銅、鉛錫青銅和鉛青銅中的一種,西周的可能性最大,大概能有個五成。另五成我就說不出來了,你也知道我們這一行的規矩,我知道這些已經不錯了,再往深裡講在下只能瞎掰。」
做古董這一行在朝代上有一條分界線,大量的古董都是宋以後出的,唐以前的東西少,商周更是乾脆就幾乎沒有,業內對於這種東西的認識不多,涼師爺的確算是不錯了,比我強多了。
我聽他說了這麼多,仍然沒什麼概念,問道:「那就按照西周,您能不能給判斷一下,西周的青銅工藝水平,理論上能不能鑄出這種東西來?」
涼師爺說:「這問題我更回答不了,我只知道那時候青銅器要先做陶范(陶制的模具),理論上說只要能做出陶范來,就有可能鑄出成品,不過這東西太大了,恐怕用傳統工藝是做不出來的。」
老癢問他道:「師爺,你說這東西會不會是什麼史前文明的遺跡,我在報紙看到了,有些幾億年前的煤礦裡還挖到鐵釘呢,這東西這麼大,那時候的『人』估計做不出來吧?」
涼師爺搖了搖頭:「兩位小太爺,這我還真覺得不一定,公元前1000年到公元元年左右歷史上叫奇跡時代,很多不可能的東西都是那時候建造出來的,像長城、金字塔、秦始皇陵、巴比塔,你要說這一根青銅樹不可能鑄出來,那也很難說,畢竟那時候咱們老祖宗已經會鑄青銅器了,皇帝一聲令下,下面人蒙頭苦幹,用個幾十年,也不是沒有可能。」
涼師爺說的有點道理,不過當時冶金業低下,有這麼多的青銅可以利用嗎?秦始皇收天下之兵才鑄造了十二金人,這一棵樹,恐怕能鑄上百個了,這麼多的青銅是哪裡來的?
我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們在偷聽李琵琶說話的時候,聽到他說過,這個古墓裡的東西,比秦始皇陵還好,可我們一路下來,也沒看見什麼好東西,這裡也到頭了,要說好處就是這棵銅樹,可我們又不是收破爛的。
雖說這樹也夠一千個收破爛的忙活一輩子了……
他的《河木集》上一定寫了什麼東西,能夠吸引他到這裡來,他這種人寶貝見多了,能讓他說那種話的,這東西肯定非同小可,可這東西到底是什麼,在這裡的什麼地方呢?
照理,這裡應該是整個古墓,或者神跡的中心了,要有好東西,也應該在這附近,可是除了這棵樹,這裡肯定沒有任何東西是李琵琶這種人看得上眼的……等等……樹?
我想著,忽然靈光一閃,抬頭看了看頭頂,心道:會不會吸引他來的東西,是藏在了這棵青銅樹的樹上了?
這種巨大的青銅樹,對於古時候蛇國的先民來說,無意是極其浩大的工程,可以說是神跡,難保他們的王不會把自己的陵墓設在他們認為最靠近神的地方,那如果這的確是一個古墓的話,墓主人的棺槨也應該在青銅樹上,所有的明器也應該在這上面。
我把我的想法和其他兩個人一說,他們都覺得有道理,我問他們,那既然這樣,要不要爬上去看看?
老癢當然是同意的,說道:「都到這份上了,爬幾步有啥大不了的,這上面這麼多棍兒,和爬樓梯似的,不用使多大力氣的。」
我也不介意爬上一段,只是涼師爺剛剛給火烤了,又體力透支,再讓他上樹,恐怕他這條小命就交待了,要是癱在不上不下的地方,我們還得照顧他,實在沒這個閒力氣。
我轉過頭去,想對他說要不在下面等我們,我們兩個上去就行了,卻看見涼師爺用力揉了揉臉,然後一拍我:「沒事,最後—關,怎麼也要去看看!」
我看他眼神堅決,知道是勸不動,無須做無用的嘗試,於是將背包紮緊,舉起火把,對老癢說:「那咱們就繼續。」
老癢帶上包裡的手套,當下第一個踩著銅樹上的枝椏,開始攀爬,我和涼師爺也學他的樣子,跟在後面,跟著他落腳的順序一路向上。
上面的枝椏不緊不密,爬起來相當順手,老癢一邊爬,一邊提醒我們注意下一步的動作,不要大意踩空了。
貼著青銅的樹壁,我看得更加清楚。這些伸展出來的樹枝都是與這根軀幹同時鑄出來的,接口處完美無瑕,沒有一絲鍛痕。不過,讓我覺得意外的是,上面的雙身蛇之間的縫隙很深,似乎一直刻到軀幹的深處,我都看不到雕刻溝裡面有什麼。
因為太過在意動作,我們很快汗流浹背,氣喘如牛。我向下望去,發現看不到底上的坑,只能看到門邊上的火壇微弱的光芒,這麼點高度,看上去卻是無底的深淵。
爬了一會兒,涼師爺就體力不支,我招呼老癢停了下來,打了個手勢讓他別急,讓涼師爺休息一下。
涼師爺如獲大赦,一下子就蹲了下來,他累得夠戧,汗都是淡的,腳顫顫悠悠,幾乎都站不穩,我坐在枝椏上,雙腳蕩在半空也很不踏實,根本沒辦法很好地休息。
老癢看我們太緊張了,把乾糧丟給我們,讓我們嘴巴裡嚼著,對我們說道:「你們這個樣子可不行啊,這上面還有百來米呢,就這個體力,沒準我們得在樹上過一夜,要不,老吳你給咱們講個葷段子放鬆一下?」
我累得都不想說話,罵道:「去,你就不累?你看你小腿哆嗦的,要說葷段子自己說,老子沒這個力氣。」
老癢咬了一口玉米餅子,說道:「我講就我講,不過你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老吳,你說咱們發現了這東西,要是通知政府,能不能用咱們的名字命名啊?」
我對這倒真是一點都不知道了,轉頭看涼師爺,涼師爺喘著氣擺了擺手:「這位癢爺,你有沒有聽過有什麼東西給叫成王二麻子方鼎、趙土根三腳觚的?歷來國寶的發現人都是農民和建築工人,你要以他們的名字命名,那就有趣了,咱們也不是歧視勞動人民的意思,不過中國人的名字不像老外,直接拿來用,你不覺得寒得慌嗎?」
老癢想了想,覺得有點道理,又問:「那至少也給我個命名權,對吧?那個誰發現個島嶼不都是可以由第一發現者命名的?」
涼師爺說道:「那好像是有這麼個規定,不過我還真沒去研究過。」
我問老癢道:「幹啥問這些,你錢都沒搞利落,還想名利雙收啊,你也不想想一個人沒事能找到這種地方來嗎,你幹什麼的還不是一目瞭然。」
老癢說道:「我是覺得這玩意挺有意思的,你說這麼大根銅柱子,給取什麼名字好呢?你們也給想想,以後咱們吹起牛來也好統一口徑。」
我這時候不想再動這些無聊的念頭,對他說道:「算你第一個發現,該你取,我沒你這麼有心情。」
老癢看了看上面,說道:「我一看到這東西,腦子裡就閃現出一個詞,你看這一根柱子,叫『我愛一條柴』怎麼樣?」
我沒好氣道:「你是不是沒營養的片子看多了?你愛一條柴,起這名字,信不信出去能有雷劈你?」
老癢當下一笑,涼師爺也樂得直搖頭,這一笑間,人總算是放鬆了下來。
我們吃完之後,力氣恢復了不少,老癢就催促著繼續趕路,我抬起腳剛想走,忽然發現底下好像有什麼不對勁,仔細一看,咦?門邊上的火罈子怎麼滅了。
老癢皺了皺眉頭:「該不會是給這裡的風吹熄了吧?」
我搖搖頭,說不會,這火罈子火頭這麼大,比我做的那個不知道專業多少倍,不可能給風吹熄滅了,下面該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正想著,忽然整棵銅樹輕微地震動了一下,好像給什麼撞了一下,涼師爺吸了一口涼氣,忙問怎麼回事?
老癢對我們做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把手做成喇叭狀貼在銅壁上,一聽之下,臉色大變,對我們輕聲說道:「他娘的,好像有東西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