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事情其實沒有必要記述,但和之後的發展有些關係,所以也提上一提。
二叔在五天後離開,我不知道他們在那裡是否還找到了什麼,總之他什麼都沒有告訴我但和我約定回杭州後好好聊一次。
胖子和悶油瓶其實沒受到多嚴重的傷,得到救治之後,沒兩周就出院了。我們沒有立即回杭州,而是再次去了巴乃。胖子斷定悶油瓶和那裡有聯繫,沒有得到更多線索之前,可能要在那裡長住。
我們在四天後又去了那個湖邊,在湖中心祭拜了那些骸骨,立了土黃丘。
盤馬再也沒有出現,這讓我很是內疚,但想到他的罪巷,感覺也是一種命數。拿著我的專業打撈設備,繼續進行細緻的打撈,期望得到更多的線索。更多的東西被陸續撈了上來,但沒有發現什麼特別關鍵的。
接下來,我們準備進入古寨中,仔細地查看那座張家樓情況。但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所有的氧氣瓶都耗盡了,必須去更換。
也巧,最後一天潛水完成,準備上岸返程的時候,湖邊出了變故。
當時我們還在湖中心,剛浮上來胖子就出聲招呼,抹了一把臉,指向岸邊。我朝岸上看去,發現不止雲彩他們,還出現了好多人,竟然正在搭建帳篷。
「我操!怎麼回事?」胖子奇怪道,「這裡變旅遊景點了?怎麼又來人?」
我喘了幾口,仔細地觀察,發現來人中有很多是寨子裡的村民,雲彩正在和他們聊天,其中另有一些人穿得很城市化,不知道來歷。更多的人正從我們來時的小路下來,牽著好多的騾子,上頭全是包裹。
這批人我一個都不認識,約翰不是二叔又回來了。
慢悠悠地游回到岸上 ,我越發覺得事情有點古怪,因為那些人帶著好多隻騾子,大包小包的好多東西。幾個大帳篷已經搭了起來,石灘上一片忙碌,幾個人只是略帶驚訝地看過來,沒有誰過多地理會這幾個穿著褲衩從水裡出來的人。
我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走到雲彩和阿貴邊上,我忽然看到一個人,在盤馬老爹家裡碰到的那個滿嘴京腔、五短身材的傢伙,正在吆喝那些當腳夫的村民幹這幹那,一臉飛揚跋扈的樣子。
這種人我在道上見得多了,想起當時聽到的,他應該是跟著一個北京老闆來這時原,那麼這些人可能都是那個北京老闆帶來的。難道他們也問出了盤馬老爹的故事,準備到這裡來找東西?人也太多了點吧!
他看到我們,也算是見過一面,就打了招呼。我也懶得多想,回了禮,從他身邊經過,到雲彩那裡,問這是怎麼回事?
她輕聲說聽幾個村裡人告訴她,有一個大老闆雇了他們搬東西到這裡,具體情況那些人也不清楚。
這局面比較尷尬,我不希望事情有這麼發展,但這湖是公家的,你也不可能說不讓別人來。這批人的目標是那種幾塊,我不知道他們是知道鐵塊的真相,還是單純就是為了救贖,沒法做出對策。
他們的人源源不斷,六七頂帳篷支了起來,所有的人都是一口京腔,讓我恍惚間覺得來到了後海邊上。
坐下來,一邊休息一邊警惕地看著他們做事。這其實挺鬱悶的,好比你在球場上打球,打著打著忽然來了一堆人,全都人高馬大而且人數比你多幾倍,這時候你只能乖乖下場休息。
我一邊暗罵一邊仔細觀察他們運來的東西,看看能否發現什麼線索。不看不知道,一看心就直往下沉。那些大包裹裡,竟然有好幾隻水肺,好多物資看起來都像潛設備。
「人家是有備而來的。」胖子哼了哼,「他們知道水下面有東西。」
我腦子轉了一下,對胖子道:「會不會是北京有什麼老瓢把子來這裡淘貨了?那些人你認不認識?」
胖子道:「北京多的是掮客倒爺,潘家園裡沒幾個是親自下地的,我想可能性不大。這些人不會是四九城裡混的,我看也許是咱們不知道的人。這年頭,各地都有新勢力。」
「你在北京人脈廣,你看,有一兩個認識的嗎?」我再問。
胖子搖頭,「我怎麼看沒有一個臉熱的,你讓我再仔細看看,不過這些人的京腔有點怪。你等等,你胖爺我打聽一下,看看能不能問出他們老闆是誰。」
胖子朝忙碌的營地裡走去,用北京話和其中一個人打招呼,不過那人沒搭理他。胖子是什麼人物?立即跟了過去,他們就走遠了。
我想著我能幹些什麼,要麼到他們營地裡逛逛,看看有什麼,或者乾脆去找他們的老闆?
最終我什麼都沒幹,因為潛水後的淨利潤痛讓我站不起身,眼睛和耳朵也非常難受,特別是耳朵,又癢又疼,聽聲音都非常奇怪,看來這樣潛水對身體的傷害很大。
正思索著該怎麼辦,忽然身後的悶油瓶捏了我肩膀一下。
捏得恰到好處,我舒服得一縮脖子,心說這傢伙良心發現要給我按摩,卻聽他輕聲道:「你看。」
我把注意力重新投回到營地裡,想看那裡有無異樣,卻發現另一邊的林子裡又來了一 隊人,有一個人被人從騾子上被扶下來。那五短身材的很快迎了過去。
仔細觀瞧,發現那人年紀弓箭有點大了,下來之後走路踉踉蹌蹌的,連腰也直不起來。他四周有好幾個隨從,前前後後朝我們走了過來。
站起來想過去,悶油瓶卻按住我。我轉頭,發現他矮身在我後頭,漆漆地盯著來人,對我道:「不要讓他們看到 我。」
「怎麼回事?」我心裡一個,挺直了身子將悶油瓶擋住,看著他們越來越靠近。被攙扶著的那個像大人物的人,是一個高大但體形無比消瘦的老頭,看得出年輕時肯定非常魁梧。因為被若干人擁簇著,我沒能看清他的面孔,只覺得這人非常蒼老,走路完全沒有力氣,應該已是風燭殘年。
邊上一干人等,有男有女,更加混雜,那個五短身材一路似乎在做介紹。幾人邊說邊走,並沒有走到我們面前,拐入了一頂帳篷裡。
等他們走進帳篷,悶油瓶才鬆開捏著我肩膀的手。我被他捏得氣血不暢,揉了幾下,問他道:「怎麼?你認識這個人?」
他點點頭,臉色鐵青道:「裘德考。」
「裘德考?」我一下愣了,「這老頭就是裘德考?」接著幾乎跳起來。我靠!這些人同樣是阿寧公司的隊伍,這老頭竟然親自出馬了。
一時間我不知該如何反應。裘德考在我心中有一個既定的形象,既確定又不確定,是一個長著斯文赫定那樣一張臉的傳教士,但又有些像馬可.波羅那個大騙子。而在童年時代,爺爺和我說的故事裡,裘德考是一個最壞的壞蛋,我還曾經把他想像成一隻大頭狼臉的妖怪。真沒想到,他本人會是如此形容枯稿的一個老人。
這種預判讓我覺得非常古怪,十分的不真實。爺爺的故事就相當於我小時候的童話書,現在,童話書的人物忽然從爺爺的筆記本裡走了出來,一時之間,很有錯亂的感覺。
他來這是幹什麼呢?看這陣勢是知道湖底下的事的。蛇沼之後,他和我們一樣沒有放棄追查,也追到這裡來了?
可是,我們的調查方向完全是隨興而為,他們和我們沒有相同的基礎,怎麼會碰到一起?難道他們一直跟蹤著?
想想又覺得不像,如果是跟蹤,他們不可能做
出比我們更周全的準備。我們就完全想不到這裡需要潛水設備,他們卻帶來了,肯定知道得更多,至少要知道得比較早。我既有點興奮,又有點害怕。這老頭親自出現在這裡,肯定非同小可。他這樣的年紀不適合長途奔襲,這次出現,必然是孤注一擲。
下面到底有什麼東西?
轉念一想,現在的局面麻煩了,我們和他們的關係太複雜了。我的爺爺和裘德考是世仇,雖然現在我沒有任何報仇的想法,但這層關係讓我不可能對他們有任何好感。而三叔和裘德考之間的恩怨,更是剪不斷理還亂。
我們兩方之間即使沒有敵意,也有極強的競爭關係,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得好好想想該怎麼來處理關係。
得走一步是一步。
我壓下毛刺刺的心跳,又想起了一件事——悶油瓶不是失憶了嗎?怎麼會認識裘德考?而且他躲什麼?
轉過頭,我就問他。他還是看著帳篷的方向,答道:「我在醫院的時候,見過他一次。」
「醫院?是北京還是格爾木?」我們是被裘德考的人從柴達木接出來的,不過不記得碰到過他,他當時受的打擊應該比我們更大。
「北京。」他回道,「就在上上個月。」
那就是在北京治病的時候。靠!裘德考見過悶油瓶?胖子怎麼沒告訴我?
再一想,他娘的胖子這個人要說義氣絕對是夠義氣,但要他照顧人他肯定是不行的。我在杭州時,讓他看著悶油瓶,想必是做一半放一半。而且悶油瓶這種人,單獨和任何人相處都很困難,沒有我在其中溜須打屁,胖子那沒溜的性格肯定和他是大眼瞪小眼。悶油瓶見到裘德考的時候,他不知道在哪裡溜躂,所以不知道。
想起這個我就想罵人,悶油瓶是我們手中的一張大牌,怎麼他見過裘德考我們都不知道?也就是說,如果裘德考狠點,悶油瓶被他接走都有可能,那我們上吊都不缺的。胖子真是太不上心了!悶油瓶也真是,什麼都不說。
「他找你幹嘛?」我問悶油瓶,「你怎麼沒和我說啊?老大。」
他沒有回答,閃回了我身後。
回頭一看,裘德考被人攙扶著從帳篷裡出來,向四周望了望,戴上了帽子,朝一邊的樹陰走去。
「你躲什麼?」我又問,「被他看到又怎麼樣?可能他早就知道你在這裡了。」
悶油瓶搖頭,對我道:「我們不能讓他們搶先,必須斤他們的時間。」
「你想幹嘛?」我問。
他指了指一邊堆著的潛水器械,「我們去搶水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