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夏天。
大約一年前的夏夜,我在河邊漫步之時,遇到一個自稱梅菲斯特的幽靈。
梅菲斯特給了我一個靈感,說有個青年正為「我是誰」而苦惱,他將會遇到無數不可思議的事。
於是,我與幽靈打賭——這個青年會實現自己的使命。
一年之後,我已創作完成《人間》上卷「誰是我」和《人間》中卷「復活夜」。
漫長的創作過程,讓我收穫許多痛苦與喜悅,為主人公們的喜而喜,為他們的憂而憂——尤其是莫妮卡。
就在下卷準備動筆之前,我又去涼爽的河邊漫步,在夾竹桃盛開的樹叢邊,背後傳來一個尖利的聲音:「喂!作家先生,你還記得我嗎?」
我匆忙回頭一看,沒想到卻是那個幽靈——梅菲斯特。
「是你?」
「謝謝你還記得我,我看了你的《人間》上卷與中卷,雖然寫得都還不錯,卻已經到了2010年——你怎能未卜先知?」
幽靈飄浮在我的身邊,但我絲毫都不怕他,厲聲說道:「我相信主人公的力量,他一定能完成這些使命的。」
「其實,那也是我的力量。」
「那我該感謝你嗎?」
雖然,我話裡帶著嘲諷,幽靈卻認真的回答:「請相信,在你的故事的結尾,將由我來決定他的命運。」
「也許吧。
梅菲斯特的語氣又變得玩世不恭:「我聽到你的讀者們都在抱怨,說你為什麼把莫妮卡寫死了?他們正強烈要求這個美麗女孩復活呢!其實,我也非常喜歡莫妮卡,你還是讓她活過來吧。」
「人死豈能復生?」
「她會的!」
「好吧,我答應你。」
但他沒完沒了地喊道:「還有,你必須要有一個誰都猜不出來的結局,足以讓所有人崩潰的結局!」
「毫無疑問,我一定會做到的。」
幽靈彷彿成了我的御用編輯,戴上一副眼鏡學究似的說:「要一個驚人的大轉折。」
「放心,我至少將安排三個驚人的大轉折。」
「嗯,大結局的最後一句話呢?」
全書最後一句話?
我早已胸有成竹:「你會在中卷某段場景中看到,給你一個提示——那段場景與雪有關。」
「最後一個問題,下卷的名字?」
「拯救者。」
章前二:往事
那時候,還沒有我。
只有白色天空下的恐怖。
下雪了。
陰冷的風掠過舊上海街頭,飄來黃浦江上外國輪船的汽笛聲。所有行人神情冷漠,彼此假裝陌生互不說話,以免被某只耳朵偷聽到,否則很可能某個小巷裡,突然衝出幾個黑衣人,將你綁住押上鐵皮汽車,永遠從世界上消失。
現在,你看到一輛1930年款的黑色福特車,頂著白色風雪駛過街道。行人們紛紛驚恐地避讓,就算被這輛車壓死,也是頂多賠償三塊大洋。
司機身邊坐著一個黑衣人,腰間別著一把勃郎寧手槍。
後排坐著兩個男人,其中一個穿著深藍色中山裝,帶著黑色禮帽,三十歲左右相貌平平,只有一雙眼睛如野狼般銳利,冷峻而警惕地盯著窗外。
另一個人衣著破舊不堪,卻是做工精細的西裝,不知為何被糟蹋成了這樣。雖然反覆修飾過,臉上還有被毆打的痕跡。眼睛裡充滿血絲,長長的頭髮掩蓋受傷的額頭,嘴唇和下巴一圈佈滿胡茬,仍難掩英俊的外表——簡直是世上罕有的美男子,眉目之間英氣逼人,既不像一般中國人的平面,也不像歐美人過分立體生硬,而是介於兩者之間的協調。
難以想像,一個男人會有這般漂亮?並非當時流行的京劇名角的那種陰柔之美,而是富有陽剛男子氣的自然俊美,就像東方版本的大衛雕塑,足以令所有女人為之傾倒,也會使一部分男人心猿意馬。
然而,在他重瞳般明亮的眼睛裡,卻射出兩道恐懼頹喪的光,忽而看著窗外肅殺的風景,忽而看著身邊陰冷的面孔。但美男子的雙手戴著手銬,就連雙腿也繫著腳銬和鐵鏈。
「我從來都一諾千金,只要找到那件東西,就立刻把你放了。」穿著藍色中山裝的男人,轉頭陰陰地說,「倒是你——我最親愛的朋友,似乎從沒有過真話,但願這次不要再騙我了。」
「最親愛的朋友?你還當我是最親愛的朋友?」
「高雲霧——」藍色中山裝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已經不是過去的我了,你也不再是過去的你,往事不用再提了!」
名叫高雲霧的美男子苦笑一聲:「其實,我們都沒有變,那麼多年你一直嫉恨著我,現在終於被你抓到機會了。」
「這是你自己給我的機會,誰讓你做了這麼可怕的事情?又是誰殘害了那麼多無辜的生命?你簡直就是一個魔鬼!」
「罷了,彼此彼此。」
「什麼意思?」
藍色中山裝始終警惕地盯著車窗外,看到城市的建築越來越破爛,街道上的人越來越稀少冷清,便示意司機加快速度。前排的黑衣人已掏出手槍,預防可能的突襲。
「其實,你們藍衣社也是魔鬼!」
高雲霧咬緊牙關,恨不得吞噬掉眼前的男人。
「謝謝,這是我聽到過的最好的溢美之辭。」
「你的臉皮真厚。」
「既然我們兩個都是魔鬼,那就用魔鬼之間的法則來往,不必再遵守人間的法則。」
「放了我,我會一輩子感謝你。」
「你真是個天真的魔鬼!」藍色中山裝陰冷地笑道,「就像你的臉,多麼漂亮的臉蛋啊,我的美男子朋友,就像一張天使的臉,但——只是假象!」
「假象?」
高雲霧摸著自己英俊的臉,忽然用力地撕扯一下,疼得幾乎叫起來。
「我並不想成為魔鬼,我只是一個犧牲品!犧牲品!」
「人的一切道路,都是自己的選擇。」
車窗外已變成白色世界,城市在後漸漸遠去,兩邊是蕭瑟的廣闊田野,點綴著黑色的農舍,裸露在風雪中的乾枯樹枝。
藍色中山裝伸手搭在高雲霧的肩膀上,指著車窗外說:「在哪裡?」
「再往前,很快就要到了。」
一分鐘後,公路邊出現一道圍牆,幾排建造中的樓房,這是無錫榮家最新投資的工廠。
「怎麼是這裡?你耍我?」
高雲霧戰戰兢兢地說:「不,就是這裡!」
「拐進去!」
1930年款的黑色福特拐進一條小路,經過一棵奇形怪狀的大樹,高雲霧忙喊:「到了!」
一個急剎車停下來,後排的兩個人依然坐在車裡。前排的黑衣人先舉著槍下車,小心翼翼地在四周轉了一圈,旁邊就是無錫榮家的工地。但在這棵大樹的底下,卻是一間殘破不堪的關帝廟。
黑衣人回來敲了敲車窗:「安全。」
藍色中山裝裹上一條圍巾,戴著墨鏡下了車,將高雲霧也拖下來。
狂野的風雪讓高雲霧劇烈地咳嗽,藍色中山裝將自己的圍巾脫下來,裹到他的階下囚的脖子上。
「就是這裡嗎?」
抬頭看著那棵大樹,乾枯的枝椏如死人的骨骸,扭曲畸形地伸向天空,在大風雪中淒慘地呼號,孤獨地陪伴小小的破廟。
這棵樹早就死了一百年,也許還將再挺立一百年。
高雲霧的腿上戴著腳銬,艱難地走進關帝廟。
黑衣人始終用手槍頂著他的後背,司機跳下車在外警戒,腰間同樣插著一支槍。
這座廟實在太小,年久失修建築沉降,走進去幾乎抬不起頭,只有一個黑黑的關公塑像,從柱子上的碑文來看,這座廟建於清朝乾隆年間。
怎麼可能藏在這裡?看來更像冬天流浪漢寄宿的小屋,藍色中山裝冰冷地盯著高雲霧。
「在下面。」
高雲霧繞到關公塑像後面,破廟的後面還有道小門,跨出去是個小小的院子,外面根本不可能發現。
小院已被白雪覆蓋,除了中間那口井。
井。
「就在井裡?」
「是。」
看著高雲霧英俊的臉,藍色中山裝從口袋裡掏出手槍,對手下的黑衣人說:「你,下去。」
「我?」
黑衣人看著狹小的井口,握著槍的手都在顫抖。
「忘了你是藍衣社的一員嗎?忘了要絕對服從嗎?」
「可是,這會不會是他的花招?要我們到井裡去送死?」
「下去!」
藍色中山裝不怒自威,容不得手下猶豫,黑衣人只能點頭遵命。他將槍別入懷中,隨便撿起一塊石頭扔入井中,許久才聽到「撲通」一聲。
「好深啊!」
「下去!」
黑衣人苦笑著說:「請照顧好我的老婆孩子。」
他把身體像貓一樣弓起來,慢慢爬進狹小的井口,像重新爬入出生的產道,迅速被深井吞沒,連一點點聲音都聽不到了。
司機還在破廟外面守著,小院裡只有藍色中山裝和高雲霧兩人,他用槍指著美男子的鼻子:「五分鐘內他不上來,我就開槍。」
「不,你不會開槍。」高雲霧胸有成竹,「在你拿到那件東西之前,你不敢殺我。」
藍色中山裝沉默許久,雪花飄落到臉上緩緩溶化為水。
五分鐘後。
井口突然有了聲音,先看到黑衣人的頭,然後整個人爬出來,全身上下沾滿黑色污泥,站在白雪覆蓋的地上,活像地獄的惡鬼。
看不清黑衣人的臉了,他跌跌衝衝地抱著一個鐵匣子,交到藍色中山裝手中。
隨後,他渾身癱軟地倒在地上說:「不要……不要……打開……」
說完這句話,黑衣人死了,一雙瞪大的眼珠,驚恐地對著飄雪的天空。
「常效忠,你是藍衣社的好同志!」
藍色中山裝面不改色,抱著從井裡掏上來的鐵匣。
他舉槍對著高雲霧說:「你,蹲到角落裡,背對著我,不許動。」
可憐的美男子照辦了,蹲在角落一動不動,像只待宰的雞。
藍色中山裝後退兩步,小心翼翼打開鐵匣——
他,看到了。
表情從期待到激動再到驚訝最後是徹骨的恐懼。
合上鐵匣,整張臉已變得蒼白,這像漫天遍野的大雪。
藍色中山裝再度舉起手槍,對準高雲霧的腦袋。
「別殺我,求求你,我的太太剛懷孕!」
「啊,太遺憾了,拙荊也懷孕六個月了。」
藍色中山裝露出即將要做爸爸的幸福眼神,聲音卻如此冷酷:「高雲霧,永別了!」
摳下扳機,撞針擊中子彈,旋轉出槍管,在高雲霧睜大眼睛同時,打穿了他漂亮的眉心。
子彈從後腦勺飛出來,深深嵌入後面的牆壁。
他死了。
像條狗一樣死去,鮮血從眉心的彈孔流出來,漸漸染紅他的臉,也染紅滿地白雪。
可惜了,那麼漂亮的一張臉,簡直驚為天人的一張臉。
藍色中山裝收起殺人的槍,抬頭看到那棵乾枯的大樹。一粒雪籽穿過扭曲的枝椏,墜落到他的眼裡,涼涼地變成一汪淚水。
最後一滴眼淚,落在高雲霧死去的臉上,雙眼驚恐地看著蒼天,隨後徹底陷入了黑暗。
時間,世界上最殘酷的是時間,轉眼已過去了七十多個年頭……
章前三:她
她。
這裡是地獄。
不,是但丁筆下的煉獄。
到處是熾熱的火焰,如纏繞的毒蛇,張開每個鱗片,勒緊她的脖子。又像毒蛇的舌尖,帶著劇烈毒液,舔過她的臉頰。火焰跳躍著閃現微笑,這是魔鬼吃人時的微笑,也是撒旦誘惑時的微笑,更是末日審判時的微笑。這張微笑的紅色臉龐,伸出一排鋒利牙齒,咬過她的每寸皮膚,將一切撕碎、熔化、吞噬,送入更下一層的世界。
那裡才是萬劫不復的地獄。
臉部皮膚開始脫落,就像平常撕下面膜,卻輕輕揭下一個女人全部的生命。她確切感受到了痛楚,一開始是徹入心底的疼,接著是阻斷神經的麻木,身體麻木到極限,又是撕心裂腑的痛苦——週而復始,不斷將她扔入刀山火海,再拋入沸騰油鍋。
她哭了,大喊救命,身體卻無法動彈,四肢都已在高溫中融化,只剩下大腦還如此清醒——如此清醒地感受痛苦、恐懼與絕望。
耳邊此起彼伏著慘叫,大多是健壯的男人,卻先於她化為灰燼。
真的是煉獄嗎?
然而,她感覺自己還活著。
不,為什麼不是煉獄?
她寧願自己墜入深深的地獄,化作永遠空白的虛無,而不必再遭受這樣的折磨。
但是,在即將被死神親吻前,她看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在黑暗中爬行,穿過骯髒污濁的地道,穿過塵土飛揚的大地,穿過開滿有毒鮮花的荊棘,穿過謊言與罪惡編織的城市......
他不該獨自一人去面對。
所以——
她也不該那麼早就墜入地獄化作空白,即便從頭到腳從內到外一無所有,至少烈火無法融化她的心。
於是,她醒了。
睜開眼睛......睜開眼睛......睜開眼睛......
從左眼,到右眼,最後是心眼。
她看到了與他剛醒來時相似的情景——白色房間,窗外有綠色樹葉,牆邊粉色櫃子,擺著一些奇怪器具。身下是柔軟的床鋪,蓋著白色薄被。床邊高高掛著瓶子,某種透明液體緩緩滴下,通過塑料管子和針頭,流入她左手的靜脈血管。
這是一間單人病房,看起來條件還不賴。
深深地吁出一口氣,剛才做了個夢。
一個非常可怕的惡夢,關於但丁筆下的煉獄。
幸好只是一個夢。
她知道自己身處何地——美國,佛羅里達州,一家私立醫療中心,隱藏在遼闊的濕地深處。在電話本和互聯網上都找不到這個地方,只有一條曲折小路可以進入,萬一迷路便會淹死在沼澤之中。
床頭櫃上放著日曆,今天是2009年12月31日,再過幾個小時就是2010年了。
日曆旁邊有面橢圓形鏡子,卻被一塊黑布蒙得嚴嚴實實,如某種原始的巫術儀式,與乾淨整潔的病房極不協調。
窗外,可以看到大片茂密叢林,泛著夕陽金光的池塘,昆蟲與鳥兒不時飛過。佛羅里達州氣候濕熱,即便12月也感受不到冬天,正是適合她居住的地方。
忽然,菲律賓籍女護士走進病房,擠出職業化的笑容說:「小姐,有位先生要來見你。」
「一位先生?」她緊張地皺起眉頭,「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我在這裡!」
「就說您不想見他嗎?」
「嗯。」
她下意識地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
「遵命。」
當女護士走出去時,她煩躁地叫了一聲:「等一等!還是請這位先生進來吧。」
五分鐘後。
病房裡走進一個中國男子,看起來五十多歲,穿著一件小馬哥的風衣,絕非泛泛之輩。
原來不是那個他。
而這個五十多歲的他,看到半躺在病床上的她,第一眼無比恐懼,幾乎從門邊摔倒在地;第二眼卻是巨大震驚,彷彿天空瞬間坍塌;第三眼竟是難以言說的痛苦,緩緩流下悲傷的眼淚。
他早就準備了許多話,此刻卻半個字都說不出口,倚靠在病房的牆上,捂著自己的胸口,大概防備突發心臟病。看著這個男人如此難過流淚,讓她剛從惡夢中平靜下來的心情,也變得灰暗絕望起來——她認得這個男人,很久以前就認識。
她的悲傷持續了好久,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一個躺在床上,一個幾乎癱倒在牆上,就這麼僵持在病房裡,如同提前舉行葬禮。
半晌,夕陽漸漸從窗台隱去,她才發出聲音:「你,別哭啊。」
老男人擦了擦眼淚,重新站直身體,卻不敢看她的眼睛,內疚地說:「抱歉,男兒有淚不輕彈,是我的不對。」
他的聲音帶著台灣腔。
「沒關係,我已習慣了。」
然而,她越這麼輕描淡寫,就越讓他難過:「雖然,他們已對我說了你的情況,我也做了心理準備,但還是想不到......想不到......」
他再度哽咽說不下去了。
她只能像安慰受傷的小孩,安慰這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自以為微笑著說:「我在這過得不錯,每天看看窗外的風景,聽聽音樂,不必為我擔心。」
但他劇烈的搖頭,更加激動:「不行,你不能一直這樣,我一定會拯救你的!」
「拯救?」她冷冷地回答,「我不需要任何人來拯救。」
「你需要!」
此話似乎暗有所指,她一下子緊張起來:「什麼意思?你讓他知道了?不,千萬別讓他知道!」
「沒有,這件事只有我知道,我不會告訴他的。」
「你必須發誓!」
老男人無奈點頭:「好,我指天發誓,絕不洩露這個秘密!否則天打雷劈,墮入永恆的地獄不得超生。」
她這才柔和下來:「對不起,我必須這麼做。」
「但是,我不理解,一直不理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能夠告訴我嗎?」
「不,你只需要保密就可以了,不需要知道理由。因為這是一個更大的秘密,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必須滅亡。」
他讓步了:「好吧,我答應你不再問了。」
「謝謝!」
「你還需要什麼幫助嗎?」
「我很好,不需要什麼。」
說完她閉上眼睛,意思是你可以出去了。
「不,你需要的,我會幫助你的。」五十多歲的男人退出房間,「再見,你會好起來的。」
送走客人,重新支撐起上半身,看著窗外漸漸黑暗,打開床頭檯燈。
白光籠罩房間,她把臉緩緩轉向床頭櫃,看到那面被黑布蒙起來的鏡子。
艱難地伸出右手,一把扯下鏡面上的黑布。
遮蓋多日的鏡子,發出耀眼的反光,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臉。
猶豫了幾秒鐘,終於看清了自己的臉。
又過了四分之一秒,她發出慘絕人寰的尖叫,如遭受地獄酷刑,傳遍整棟死寂的小樓,驚醒濕地中所有沉睡的動物。
鏡子照出了一張魔鬼的臉。
一張比蘭陵王的面具更可怕的臉。
而剛剛做的那個夢,並不僅僅只是一個夢。
至於她?
你們也許已經猜到——她的名字叫莫妮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