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國除電腦總網外還有兩個獨立的電腦網絡,一個是國防備用網絡,另外一個是代號為"瓶塞"的電腦網絡。這兩個網絡無論在軟件還是在硬件上都和國家總網完全隔絕,故在國家總網受到軟件核彈的打擊時,它們不受影響。國防備用網絡的用途是十分明顯的,它是在電腦總網被摧毀後重新聯接整個國防系統的備用網絡;但"瓶塞"網絡的作用卻十分神秘。這個網絡的結構很簡單,範圍也很窄,主要分佈在電力系統,但卻完全獨立於電力系統的電腦網絡,而且它的控制權也不在能源部,而是直接由共和國執政委員會控制。很長一段時間,外界不知道這個神秘的網絡是幹什麼用的,電廠和變電站的控制系統中常常出現一些似乎與這個系統毫無關係的光纖和電纜,這些線路都標有PS的標記。電力工程師們被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搞得很惱火,最後得到的解釋是:這是一套獨立於能源部門的電力負荷經濟監測裝置,以後也就無人再對此感興趣了。但執政委員會顯然無法解釋,還有數量巨大的帶PS標記的光纖接在總網中所有電腦的UPS電源上(UPS是在計算機突然斷電後,用蓄電池供電的不間斷電源),更無法解釋,這套龐大的"電力負荷經濟監測裝置"竟只有兩個終端,這兩個絕密終端分別安裝在一號和二號抗震基地中。"瓶塞"網絡實際上是全國電腦總在遭受軟件核彈打擊時的最後一道防線,這個網絡的功能只有一個:在總網之外使全國斷電。"瓶塞"這個代號取自中那個漁夫和魔瓶的故事。
電腦一旦斷電就失去了生命,不管它"活著"的時候多麼強大,身體內的電流一消失就成了一堆毫無生氣的硅片,它內存中運行著的軟件也隨之消失。不管多麼可怕的軟件核彈,斷電後一毫秒內就會從網絡中消失得乾乾淨淨。雖然,它們可能仍留在激光盤和磁帶之類的外存上,這時的軟件核彈已經是"死的",可以從容地更換外存媒介而消除它。
但是,為消滅總網中的軟件核彈而進行的全國斷電對一個國家是一次沉重的打擊。局部停電是沒用的,因為軟件核彈仍駐留在網絡有電的部分,待停電的部分恢復供電後,它又會溜回來,複製自己,在幾毫秒時間內重新佔領這個區域。所以必須使全國統一斷電,使這個國家電網中的電流全部消失,處於沒發明電力時的那種狀態。如果真走了這一步,國家的整個運行中的工業系統就完全失去了控制,巨大的能量會四處洩漏,造成巨大的破壞。僅以電力系統為例:由於全國斷電的控制權在電力系統之外,電力安全保護的計算機系統也被同時斷電,這樣,除了上世紀遺留下來的少數非計算機保護的發電機外,大部分火力和水力發電機將毀於突然甩掉負荷而產生的飛車之中,這將使這個國家在很長一段時間無法恢復電力供應。其它部門遭到的破壞也將是慘不忍睹的:一座座煉鐵高爐凝成鐵圪瘩,一座座化工廠在爆炸中把毒氣散向四方,失控的飛機,列車和地鐵將奪去許多生命,還有金融,醫療等系統,都會在斷電後處於休克狀態國家安全機關曾用計算機進行過預測,認為一旦啟動"瓶塞"網絡,所造成的破壞至少使國家經濟倒退八年!
由於以上的原因,只有最高執政官才有權下達啟動"瓶塞"網絡的最後命令,這和進行戰略核反擊的命令是一個級別的。
現在,電腦總網已被徹底侵入,要想消除共和國面臨的危險,只有下狠心對著膿瘡割一刀了。緊急狀態委員會決定全國斷電。
人民大會堂和一號二號抗震基地的通訊突然中斷,通過別處進行的中轉也失敗了。顯然總網中的複製體覺察到了"瓶塞"網絡的存在,並切斷了抗震基地和外界的一切聯繫。通過基地周圍的可聯繫的人員轉達命令也是不行的,因為基地在執行極其重大的全國斷電命令前,要對命令的發佈者進行嚴格的身份識別,以確認其最高執政官身份,通過第三者轉達的命令是不被基地承認的。
現在,最高執政官只有親自到一號抗震基地中去了。
她和警衛員,還有幾個執政委員,走下了主席台,沿著座椅間的通道向外走去。國土影像仍在上方亮著,他們走到了影像中間,四周像下了霧似的迷濛一片。
"執政官,不要走,我有話對你說!"複製體在大喊著。
一個吸塵器滾過來,吸管吸住最高執政官的褲角,上面的小揚聲器用尖尖的聲音怪叫著:"別走,我有話對你說!你這個壞孩子,別走!!"她被逗笑了,猛一抬腿,把吸塵器上的軟管從根上扯了下來;他們走到兩片座椅中間的那片空地時,一輛開會時給主席台上送快餐的自動小車衝了過來,車上的揚聲器不乾不淨地罵著,直衝她撞去,,她敏捷地閃開了,那小車吱吱地剎住,倒著又朝她衝來,少尉拔出手槍打碎了它的視覺掃瞄器,它搖晃
著走了一段S形的路線,光地一下翻到座椅中間,把麵包撒得到處都是;遠處的牆上,一個滅火器向他們噴起來,白色的干粉把他們裹住了歷盡艱難,終於走到了會議廳的門邊,但門上的電子鎖已鎖上了。少尉向鎖開了幾槍,然後大家開始找工具撬門。
"和您比起來我們是一群原始人了!"最高執政官笑著向那無所不在的複製者說,對這亂哄哄的場面她似乎興致很高。在廣闊的外部,二十億人仍在看著他們,國土影像上顯示出他們的話:
"快,左邊那個椅子上可以取下一個扶手!"
(43%的公民持以上看法)
"真笨,從那個壞了的小車上就能取下鐵棍來!"
(37%的公民持以上看法)
"當心後面!"
(80%的公民在提醒你們)
後面,一個清洗用的水龍頭朝著這群國家最高領導人噴出一根有力的水柱,但他們已顧不得這些了,時間在令人心顫地一秒一秒向著二十三點四十八分走去,他們在飛迸的水花中和二十億人一起撬著人民大會堂會議廳的門。
"我們不是原始人,我們是現代人!您才是原始人呢,雖然您用最現代化的方式活著,但您仍是落後的!"最高執政官在水柱的衝擊下仍大聲地嘲笑著複製體。
門打開了,他們衝出來,發現前廳中有許多戴著鋼盔手持衝鋒鎗的士兵,槍聲不斷從大門外傳來。
"危險,執政官同志!"一個軍官擋住了他們。一排子彈在大門的玻璃上打出了幾個星形裂紋,然後打進了前廳的大理石柱子,迸出一片石粉。
市內有許多智能警車,這種帶有自動機槍的警車無人駕駛,平時由市公安局的中心電腦控制,在市內執行巡邏任務。現在警方電腦被複製體佔領,這些警車自然也就成了他的武器。這時,有近百輛智能警車把大會堂緊緊封鎖了。智能警車具有靈敏的夜間紅外跟蹤裝置和很高的射擊精度,衝出它們的包圍是很難的。前來增援的警察和士兵數量很少,因為他們的車輛大部分被複製體控制,即使有車也過不來,通向廣場的所有道路均被在複製體控制下撞毀的各種車輛堵死;直升機大部分也被控制,剩下的幾架在廣場上智能警車強大而準確的火力下無法靠近;至於天安門廣場的守衛部隊,在本世紀初就只剩下六個升國旗的士兵了。
從大門看出去,門前的大理石柱下躺著兩名中彈的警察,鮮血從頭盔中流出來。另外十幾個守衛者以大理石柱做掩護,用衝鋒鎗阻擊著衝過來的警車。廣場的草坪上,整齊地排著兩排流線型的智能警車,車上的強光燈把幾十道光柱集中到大會堂的台階上,車頂細長的槍管不時吐出火焰;台階下,幾輛被擊毀的警車冒出高高的火柱,廣場周圍的建築物在火光中跳動著。
警車覺察到最高執政官在大會堂的前廳中,有幾輛開足馬力從廣場上猛衝過來,機槍子彈把大門的玻璃打得嘩嘩掉下來。為數不多的守衛者們拚命射擊,在一陣震耳的爆炸聲中又擊毀了幾輛警車,但仍有三輛直衝到台階下,收起四個輪子,開動懸浮氣墊衝上台階!其中有兩輛在台階的正中被擊毀,變成兩團火球滾了下去,剩下的一輛拖著濃煙衝到了大理石柱前。少尉拾起一個中彈士兵的衝鋒鎗,把所有子彈打在那輛殺氣騰騰的警車上,它轟地一聲撞在大理石柱子上不動了,前廳裡充滿了濃煙和火光。廣場上的警車開始發射穿透力極強的電磁子彈,這些由超導槍管中的電磁場驅動的小金屬粒,呼嘯著擊穿了厚厚的牆壁和粗大的石柱子,給守衛者們帶來了更大的傷亡。智能警車衝進這裡只是時間問題了。複製體顯然意識到最高執政官是他最大的威脅,並下定決心要消滅她。
最高執政官看了看表,現在是二十三點十一分,留給這個國家的時間只有三十七分了。
"沒辦法出去了嗎?"她問那個軍官。
軍官看著她,不知如何回答。他知道如果最高執政官在這三十多分鐘內到不了北京郊區的一號抗震基地,後果是什麼。如果可能,他和他的士兵們願意死一百次把最高執政官送出去,但確實沒有辦法了。現代交通工具一般都有兩套控制系統,一套是駕駛員的操縱系統,另一套則是由交通管理電腦中心遠距離控制的無人駕駛系統,以便在交通緊張時由交通管理部門接過交通工具的控制權,用計算機直接操縱公路上的車流和天空中的飛行器。所有這些車輛和飛行器,都被複製體通過中心電腦死死地鎖住了。在緊急狀態時最可依靠的軍隊現在也靠不上了,因為軍隊的交通工具也遭到了同樣的命運,更為嚴重的是,據駐津京地區的各部隊報告,複製體至少把三十六輛坦克和七架武裝直升機完全控制了,這些智能武器正在從北京周圍向市中心開來,以加強對大會堂的包圍。津京地區以外的軍事設施所受的控制較弱,各部隊正組織力量從硬件上摧毀被複製體控制的電腦,取得了一定的主動權,但所剩時間太少,遠水解不了近渴。要想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解除對大會堂的包圍,只有啟動國防備用網絡,但這個備用網絡在硬件上和全國總網有所重迭,只有在全國斷電之後才能啟動。
"請把國土影像轉過來,我要對全國講話。"最高執政官說。
國土影像在前廳中出現了,火光和濃煙不時穿過它,使它波動起來。
"全國公民們,在三十五分鐘後,我們的國家可能受到一次大規模核打擊。加上第一批核彈頭到達前所用的飛行時間,我們只有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了。我代表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命令,立刻進行全國疏散。
我國所有的核掩蔽部,只能容納二億人,也就是全國人口的十分之一。按照我們民族的傳統,在災難來臨之際,總是把安全讓給年歲最大的人,我相信現在大家也都想這樣做。但如果這樣的話,核浩劫之後,留給我們的是一個只有二億近二百歲老人的國家,每一個人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麼!為了國家和民族的生存,我請求老人們,讓孩子和年輕人進入掩蔽部吧!所有的孩子和年輕人,請你們走進掩蔽部!請你們活下來!!如果你們死去,我們的民族是真正死了;但如果你們活下來,我們的共和國,我們的民族,就會像一隻涅的火鳳凰,在烈焰中獲得新生!
我代表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命令,各集團軍,所有地方部隊和武裝警察部隊,迅速佔領核掩蔽部的各個入口,所有入口只准許孩子和年輕人進入,如果有大規模無視武裝部隊命令的行為,可以開槍射擊。
公民們,國家和民族的命運掌握在你們手裡,我再次請求你們,共和國請求你們,救救孩子!"
在夜色中,最高執政官的命令在被默默地,迅速地執行著。沒有抱怨,沒有騷亂。這個民族偉大的的犧牲精神在廣闊的國土上顯示出來。
這時,國土影像上開始出現黑色的缺口和裂紋,複製體開始侵入總網支撐軟件運行的內存空間了,電腦總網面臨著全面崩潰。
"到地下電腦中心去吧,你現在什麼幹不了了。"少尉拉住最高執政官說。
"不,我隱約覺得還有一個希望。"最高執政官轉身看看火光閃閃的大門外面說。外面的智能警車受到剛才的阻擊後,暫時停止了向大會堂的衝擊,只是把這裡圍得更緊,複製體確信最高執政官絕對出不去了。
"希望?!"所有的人都轉身看著她。
"這完全是我的感覺,現在我們只有等待了。"她說,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對著已經破裂的國土影像喊到:"我對旅遊管理電腦系統講話,趁總網還未完全失控,請幫我找到蘇聯來的那個小女孩兒,拉維夫斯卡婭。卡琳娜,還有她的小朋友們!"
"好朋友,我求你一件事,在核打擊過後,幫我找到張小雨,帶他到我身邊來。"她又對少尉說。
"是那個大腦袋的小男孩兒嗎?沒問題。呀他要是和父母在一起呢?"
"這別管它,帶他來!"
"好的。"
"還有,也找到卡琳娜和她的朋友們,設法把她們安全地送回國。"
"這難辦!"
"到時候有困難和我聯繫。"
"他們的核彈正威脅著這塊土地上幾千萬個孩子的生命!"
"卡琳娜他們是這些孩子中的一部分!我在以朋友的身份請求你,去救救我的小朋友們吧!"
少尉還想拒絕,這時,即將消失的國土影像下方出現了一小塊全息傳真影像,映出了一幅撕裂人心的畫面:在探照燈的燈光下,幾個十二三歲的蘇聯孩子坐在一片開闊的草坪上,一群中國孩子在拉他們,勸他們加入身後那串長長的孩子們的行列,進入核掩蔽部。但他們掙扎著,哭著,死也不肯起身。那個美麗的藍眼睛小姑娘卡琳娜,緊緊抱住一棵梧桐樹,拚命地抗拒著拉她的幾雙中國孩子的手,充滿晶瑩淚水的大眼睛看著黑乎乎的夜空,用俄語哭喊著:
"不!我不去!讓爸爸的核彈炸死我吧!!"
突然,國土影像和這群孩子們全部消失,大會堂和整個國家的聯繫中斷了。
少尉的眼睛濕潤了,不再說話。最高執政官這時突然睜大了眼睛,凝神聽著什麼。
一陣隱隱約約的轟鳴聲傳進來,好像暴雨前天邊的雷聲。
最高執政官不顧士兵們的阻攔,迎著火光衝到門口。轟鳴聲突然增大,外面的夜空中,一顆流星劃了過去,又一顆流星的密度在飛快增大,很快,飛馳的亮點如橫飛的暴雨佈滿了夜空,夜空成了一片波動的光海!廣場被照得通亮,古老的天安門和近代的革命歷史博物館,人民英雄紀念碑,還有大團的濃煙,都龐罩在銀色的光中,都在這閃動的銀光中劇烈地抖動著
這是一個載入史冊的巨大飛蝗群。一個小時前,一隻隻飛摩托就開始在城市周圍集結。為了逃避警方和交通部門的管制,孩子們在以前把飛摩托上的電腦遙控系統拆除了,現在,這些飛摩托成了這個國家中唯一不受複製體控制的交通工具。這時,北京上空飛摩托的數量已達七八萬隻,而且還在迅速增加,它們在距城市五十多公里處就開始加速,到達市區時有一半已超過音速。超音速產生的音爆震耳欲聾,市內高層建築上的被震碎的玻璃嘩嘩地落下,很多人的聽覺受到了永久的損害。
"這是您說的-希望-嗎!?"有人在震耳的轟鳴聲中伏在最高執政官耳邊問。
"是的!我的心和這些孩子們的心好像是通著的,他們想幹的事我早就感覺到了!怎麼,這難道不是希望嗎!?"
空中,已飛過市區的飛摩托急劇減速,又折了回來。很快,所有的飛摩托在夜空中形成了一個漩渦。這真是世紀的奇觀,整個夜空這時看去就是一個巨大的緩緩轉動的光盤,彷彿宇宙間的星星都彙集到北京上空。漩渦的中部開始下降,光盤漸漸變成一個巨大的漏斗,漏斗的下部指向大會堂。大門外狂風驟起,驅散了濃煙,使一堆堆火呼呼作響。一群飛摩托緊貼著大會堂的大理石柱一閃而過,緊接著又是一群,然後飛過大會堂大門的飛摩托群連接不斷,在大門前的最高執政官和廣場上的一大片智能警車之間形成了一堵鐵牆,這鐵牆帶著閃電雷鳴越來越密。那些警車槍管不停地擺動,但不知向那裡開槍好,總網中的複製體顯然也被這突然出現的巨大飛蝗群嚇呆了。飛摩托開始向大會堂的台階上降落,很快,寬大的台階被成群落下的鋼鐵流線體完全蓋住了。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廣場上空充滿了飛著的和懸浮著的飛摩托,以至於那些過去的高大建築完全淹沒在小流線體的海洋中,飛摩托上的強光燈,還有氫發動機噴出的火焰照著它們光滑的整流罩,形成一片讓人頭暈目眩的反光。
一大群從飛摩托中鑽出來的孩子湧過來圍住了他們的執政官阿姨,他們都摘下了頭盔,幾個女孩子的長髮在熱風中飄蕩著。他們都在她身邊興奮地大聲喊著什麼,但廣場上空飛摩托群那似乎充滿宇宙的轟鳴聲使她無法聽清孩子們的聲音。一個大腦袋男孩兒從孩子群中撲出來抱住了她的脖子,那是小雨。最高執政官緊緊抱住她的小朋友,把奪眶而出的淚水灑到他的圓臉上。她周圍的這群興奮到極點的小傢伙們,不顧遙遠的發射井中那即將點火的導彈,爭著要擠到她身邊,已到了她身邊的孩子們則抱住她不放。
"我愛你們好孩子,愛死了!"她嗚咽著說,一下抱住好幾個孩子的腦袋,吻著他們。
"我們愛你阿姨!共和國愛你!!"孩子們拚命喊著。
"傻孩子,你們就是共和國,共和國就是你們!"
然後,他們都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把滾燙的面01和身體緊緊貼在一起,熱淚流在一起。這是共和國的最高執政官和共和國的孩子們在死神之下的擁抱!他們都感到了死神巨大的黑翼在頭頂上扇動著,很可能核彈已經飛出發射井!但他們在這一刻又堅信:即使他們死一百次,在核火焰下化為灰燼的灰燼,共和國卻不會死!!
這一切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最高執政官拚命控制住自己,放開了孩子們,奮力擠到最近的飛摩托旁,鑽了進去,飛快地繫上安全帶,孩子們嘩地給她閉上上了整流罩。他們也都迅速鑽進自己的飛摩托,如同鳥島上受驚的鳥群,轟地一聲飛起,發動機噴出紅藍相間的火舌,匯入廣場上空那飛摩托的洪流中,並向高處蝗群的中心飛去。
一個智能警車似乎清醒了,向著剛從台階上起飛的一輛飛摩托開了兩槍。被擊中的飛摩托向下栽去,墜落途中又撞毀了其它幾輛,在廣場上空炸成了幾團火球。有幾塊碎片落在人民英雄紀念碑上,在以後的幾個世紀中,紀念碑上的擦痕一直沒被修補,人們把它當做碑上浮雕的一部分。
其它的警車沒再射擊,因為在這暴雨般密集的飛蝗群中是不可能找到最高執政官駕駛的那輛的。
最高執政官向著一號抗震基地的方向飛去,途中,她不斷地碰到一群群的飛摩托,同時也遇到了好幾架被複製體控制的武裝直升機和殲擊機,為了避免被發現,她盡量混入較大的蝗群中,為此多走了許多彎路。她曾經誤降在一個小村旁,發現那不是氣象站,而是一個小花園。花園邊有一個塑料小房,房中住著一個一百多歲的老園丁,還有一個平時他當電視機使的終端機。最高執政官輕輕地拔開門,開槍打碎了終端機,以防複製體通過這個終端認出她來。看到共和國的最高執政官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老園丁的驚訝是可想而知的,他拉住她,告訴她自己倒是不怕即將到來的核打擊,他這輩子活得不短也活得不錯了,這下火化了,也省去了骨灰盒,就是心痛這些花!最高執政官喘著氣告訴他,您老人家的骨灰盒省不了,但要用上還早著呢!這些花也能活下來,關鍵看咱們兩個了!現在要找到那個小村的小氣象站,別問為什麼,我需要找到它!老園丁很高興,哈,孩子,你們不是有電腦,有衛星嗎?現在求著你大爺了?我居然還能救共和國?!那地方我當然知道,我就是這一帶長大的嘛!你稍飛偏了一點。啊,不用謝,你知道我們老頭兒們還有用就行。
十分鐘後,最高執政官站到了"瓶塞"網絡的終端前,這是在一號抗震基地的一個厚厚鉛門後面的終端室。她的身邊,站著基地司令官和一群軍官,終端機的鍵盤前坐著一個上尉,這個上尉今天值班,他很可能成為本世紀造成最大破壞的一個上尉,同時也是拯救最多生命的一個上尉,他按下終端鍵盤上的那個大大的紅鍵。
什麼也沒發生。但屏幕上出現以下顯示。
"瓶塞"網絡已啟動,如要全國斷電,請打入日期,時間(精確到分),並再打紅色回車鍵
上尉打入:2185年6月25日23點41分。
離死神起飛的時間還有七分鐘。
上尉回頭看了看最高執政官,她向他堅定地點點頭,把手輕輕地放在他的肩上,這使他的手不再微微顫抖,他穩穩地再次按下紅鍵。
終端室中的燈滅了,終端也滅了,現在唯一的亮光是屏幕上殘留的綠色餘輝。
歷史黑了。
一個軍官打亮了手電筒,在這同一時刻,全國有上億只手電亮起來,也只有這些手電在亮著。
基地中的工程師們開始在手電光中緊張地更換外存,並把錄有軟件核彈的激光盤收集到一起。高大的中控室中,光線極暗,許多手電光映出的巨大人影在巨型屏幕上晃動,使人彷彿回到了遙遠的戰爭年代。
但這種狀態持續時間不長,所有的燈光又重新亮了起來,所有的電腦屏幕也都亮了起來。清除了污染的電腦開始啟動前的自檢,中控室中一片片的信號燈在飛快地閃動,使高大的顯示板上掠過一道道色彩斑斕的波浪;蜂鳴器響成一片,其中夾雜著擴音器中工程師和操作員們頻繁的對話聲。
基地司令官向最高執政官報告:基地中的污染已被清除,給國防網絡供電的熱核備用機組開始運行並正常供電,國防備用網絡已經啟動並運行正常,國防軍全部聯入網絡。
除國防系統外,全國大部分地區仍在斷電的黑暗之中。人們在緊張地進行著更換外存的工作,在外部這個工作要繁重得多。更換下來的光盤在軍隊和警方的監督下被迅速銷毀。工業系統突然全面失控的後果開始顯示出來,到處都是爆炸聲和沖天的大火。全國至少需要三天時間才能供電,至少要十年時間,國家經濟才能從這次沉重的打擊中復甦。但人們現在的心情是愉快的,經過兩個小時的窒息後,他們對著繁星閃煉的夜空長長地出了口氣,他們知道,最可怕的災難過去了。
但對最高執政官來說,艱難的工作剛剛開始,她在抗震基地中發佈了斷電後的第一道命令:
"向國際社會發電,內容是:我國已在信息污染隔離協議的時限內從電腦總網的內存中清除了污染,在總網中成活的軟件核彈已不存在,外存中駐留的軟件核彈也在被迅速清除和銷毀之中,我國電腦總網在外存污染清除乾淨之前將保持停電狀態,故不存在重新擴散的危險。由以上所述,執行污染隔離協議第五十二條的前提條件已不存在。從現在起,向我國領土發射的任何核裝置將被認為是對我國的核襲擊。
命令國防軍各集團軍,迅速向北部邊境和南部海岸線集結;共和國戰略核部隊進入一級戰備狀態,在領海和太平洋航行的所有核潛艇全部上浮到作戰深度。為向外界表明我國的核打擊力量仍然存在,命令南部集團軍戰略核部隊,立刻向太平洋海域發射五枚不帶彈頭的遠程運載火箭,火箭落點的詳細經緯度由南部集團軍司令官確定。"
電文發出後不到兩分鐘,基地收到了從北部集團軍司令部通過國防網絡轉來的全息電話,電話是從莫斯科打來的,蘇聯首腦的全息影像出現在最高執政官面前。他看上去很高興,由於這時中國向外界的通訊線路已經重新接通,最高執政官的全息影像也在他面前,他忘記了那是一個影像,竟想和她握手,她也伸出手來,他們的手在空氣中互相穿了過去。"祝賀您的國家戰勝了軟件核彈,同時轉達對貴國政府果斷行動的敬佩。我們願意提供盡可能多的援助,以幫助你們盡快從斷電造成的創傷中恢復過來。我國的首批援助隊伍已到達黑河邊境,正等待接貴國邊防機構的檢查。"
"謝謝!"最高執政官微笑著對他說,"我們將盡快開放邊境,讓他們進來。目前,我們最需要的是城市消防力量。同時通知您,由於貴國南部集團軍向邊境地區超出常規的迅速集結,我國國防軍已採取了相應行動。希望立即停止這種集結,以免造成誤解。"
"我國軍隊的移動只是為了維持邊境地區的秩序,同時防止帝國主義利用亞洲的緊張局勢。您很快將很報告:集結已經停止。
順便告訴您一件事:半個小時前,約瑟夫。斯大林的墓地被炸了。克里姆林宮牆被炸塌了一塊,可能是有人用一根金屬管子鑽透了密封墓穴的鋼筋混凝土,把硝化甘油灌了進去。"
"這似乎沒有必要吧,據我所知那個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重新澆鑄的墓穴防潮性不好,其中的遺體怕早化為塵土了。"
"也許這人只是想借此表示些什麼。"
"表示什麼呢?你們全搞錯了。侵入電腦總網的不是二十世紀的那位領袖,而是本世紀的一個很普通的老頭兒。"
"這我沒想到!"
"歷史可能以各種方式使某個人擁有過大的權威和力量,給人民造成嚴重的創傷。我們應該消滅的是這種歷史環境而不是哪個人。"
"我是在軟件核彈的威脅之下才做出覆行隔離協議的決定的,希望得到諒解。"
"您以為自己險些毀滅了一個東方古國?錯了朋友,這個古國沒那麼脆弱,她走過了幾千年呢。您只是險些啊,以下是私人談話,險些使我的國家從人口困境中走出來。"
"您相信馬爾薩斯?"
"行了,別再書獃子氣了。那個在電腦中復活的領導者,還有那個被硝化甘油炸毀墓穴的領導者,和他們相比,你不覺得我們這一代太書獃子氣了?我們看得很遠,卻把握不住現實。據說在二百多年前,珍珠港事件前羅斯福曾得到日本人將要突襲的確切情報,但為了剌激美國朝野,使其全心全意地投入戰爭,他就不聲不響地把太平洋艦隊讓出去了。不管是真是假,我很佩服這種風度。十分鐘前,如果那事情真的發生了,結果也許並不是我們想像的那麼壞。當然,這是從未來的二百年向回看。"
"只要我們是私下談話,您的思維方式總是很奇怪。"
"重負之下,誰都難免有點病態。從您那面說話當然容易,您有廣闊的國土和年輕的人民,我羨慕死您了!要是退回幾百年,我就以小卡琳娜為人質,跟您換五千萬個孩子,您領回她的時侯還要搭配同樣數目的二百歲老人。"
"我也有難處。"
"是什麼呢?您很謹慎,擔心通訊加密不可靠?"
"我很佩服您的坦率和自信。您知道,這次輕率地決定大規模使用核武器,對各加盟共和國的民族主義運動是一大剌激,結果也許不可收拾但願我們以後能經常這樣坦率地交換一些煩惱,我們可開闢一條專用的絕密通訊通道。"
"我同意,這個計劃就叫-煩惱-工程吧,讓克格勃的朋友干,他們很內行的。好了,最後告訴您,卡琳娜明天就能回去,代我向她向好。她可能在恨您,請您好好對待她,流著眼淚吻她!我不知道您會不會流淚,但她是個好孩子,值得您流淚的。如果她真不要您這個爸爸,把她給我好了。啊,對不起,開個玩笑。您是幸運的,在十天前,我的女兒離開我了"
"謝謝。"他簡單但真摯地說。
兩國首腦在全息電話上短暫會唔後,最高執政官的首席科學顧問穿過忙碌的中控室興沖沖地向她走來,他的手中拿著一卷終端打印紙。"您現在可能很忙,我覺得您應該盡早看到這個東西,它太有趣了,而對您來說恐怕不只是有趣。我在和外界隔絕的計算機上研究那些錄有複製體的磁盤時,發現了一個順序文件,其中有用的內容只有不到10K字節,其它都是空字符,使文件看起來很大。顯然是想引人注意。我把這個文件有內容的部分打印出來,這竟是複製體成立的國家給您的一封信,信上的一切簡直是神話!"
最高執政官接過這封來自電腦總網中那個已經毀滅了的世界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