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博士,”柯拉說道:“您完全需要躺下來休息半小時。”
摩根小聲地罵了一句。
“您錯了,小姐!”他反駁道:“我的自我感覺好極了。”
他在說謊,柯拉知道他的胸中已經在隱隱作痛……
“您在那兒跟誰說話?”金斯裡問道。
“是這麼回事,飛過了——位天使……對不起,我忘記關上麥克風了。我打算再休息一次。”摩根信口編了一個很不像樣的謊話。
“您的進展情況如何?”
“不知道。不過我相信縫隙已經很深了。應該是很深的了……”摩根回答得很沒有把握。
要是把柯拉關掉就好了。不過,即使她並沒有穩穩地躲在摩根的胸廓與“鬆緊服”織物之間,也是決不能這樣做的。要知道,使心臟活動的傳感器強制沉默下來並非不能做到,但這樣做的後果卻是非常嚴重的——它所產生的副作用簡直是危險的。
“摩根博士,”柯拉說道,這一次顯然是生氣了:“我嚴肅地要求您:必須徹底休息半小時以上。”
這一次摩根沒有回嘴。他知道柯拉是正確的,可它不明白現在的問題不僅是他一個人的生命……此外,他還相信——它如同他所造的那些大橋一樣——是有著一定的安全係數的。它的診斷將永遠是把問題看得悲觀些,而實際情況則不一定像她企圖使人相信的那麼嚴重。至少,他目前把希望寄托在這一點上。
胸間的疼痛倒確實沒有進一步加劇。他決定對胸痛和柯拉都不去理睬,而繼續緩慢地、堅韌不拔地鋸下去。
新的警告並沒有接踵而來。當重達四分之一噸的無用累贅從“蜘蛛”身上卸落的時候,宇宙密封艙劇烈地震顫了一下,以至於摩根差點兒沒有頭重腳輕地掉入無底深淵之中。“捲尺”從他手裡飛了出去,而摩根本人則猛地被安全帶拉了一下。
這一切都是慢慢地發生的,彷彿是在夢中一般。沒有什麼恐懼,有的只是無所畏懼的、對重力作用決不不戰而降的決心。可是,他怎麼也找不到安全帶了一一那東西大概是被拋進了駕駛艙內……
摩根突然意識到他的左手正抓著艙口的外蓋。可是,他並沒有馬上爬進駕駛艙裡——正在掉下去的蓄電池對他產生了催眠作用:那蓄電池像是一個奇怪的天體,正緩慢地旋轉著漸漸退出視界。過了一段很長的時問,它從摩根的視野中完全消失了,這時,他才掙扎著爬回到駕駛艙內跌坐在駕駛椅上。
他坐了很久,靜等著柯拉提出新的憤怒抗議:心臟在發狂似地猛跳著。然而它卻沉默了,彷彿是比摩根本人受到的驚嚇更厲害。怎麼辦呢?再也不讓它有提出責備的理由就是了……
他終於鎮靜了下來,並且同沃侖取得了聯繫。
“我已經擺脫了蓄電池。”他聽到了歡呼的聲音:“現在我就要關上艙口繼續前進。請轉告賽蘇依,讓他們在一小時以後準備接我。還請謝謝‘金捷’送來的光。我現在用不著它了。”
摩根使駕駛艙進入密封狀態後,便打開了宇宙服的頭盔,美美地喝了一口清涼的桔子汁。然後開動電機,鬆開制動器,當“蜘蛛”達到全速時,他無比輕鬆地仰靠在駕駛椅上。
只是過了幾分鐘以後,他才覺察到自己少了點兒什麼東西。他明知無望,卻仍然看了看格柵形的小平台。不,那兒沒有它。不要緊,他一定想辦法給自己弄個新的“捲尺”,用來代替那個眼下正隨著被扔掉的蓄電池一起往下掉的“捲尺”。其實,對於所取得的成就而言,這算不上是多麼昂貴的代價。那麼,他又是為什麼不能縱情地享受自己的勝利喜悅呢?
他感到好像失去了一位忠實的老朋友……48.最後幾米
簡直令人難以置信——耽擱的時間總共只有三十分鐘:憑直覺,摩根從心眼兒裡願意打賭——宇宙密封艙至少停留了一個小時以上。現在,離空間軌道塔已經不到二百公里,上面大概在準備熱烈地迎接他了……
當他越過了五百公里的標高並繼續全速行進時,從地球上傳來了對他的祝賀。
“順便提一下,”金斯裡對他說:“據裡汗自然保護禁區的看護人報告,有一架來歷不明的飛機墜毀了。我們已通知他不必擔心。假如我們能夠找到“彈坑”的話,那我們就一定能奉獻給您一件小小的紀念品。”
可是,摩根卻一點兒也不想再看到那個該死的蓄電池了,至於……要是他們能夠找到“捲尺”的話,那……——不過,這恐怕是毫無希望的事了……
當距離目標還有五十五公里的時候,出現了第一個不良的徵兆。這時,上升速度本來應該超過每小時二百公里,而現在卻只有一百九十八。儘管誤差並不大,而且對到達的時間也不會有明顯的影響——但摩根卻開始感到有點緊張了。
在距離空間軌道塔三十公里的地方,他明白事情已經到了無能為力的地步。儘管蓄電池應該有相當充裕的備用功率,可是輸出電壓卻開始下降了。大概,這是劇烈的衝擊和重複啟動電機所造成的後果;可能是極板受到了損傷。總之,不論原因何在,電動機中的電流在慢慢減少,而上升速度也在隨之而降低。
當摩根報告過儀表上的讀數之後,地球上的人們又陷入了極度的恐慌之中。
“我真擔心您說對了,”金斯裡說的時候差點兒沒有哭出聲來:“請您把速度減到一百。讓我們來試試,哪怕是粗略地估計一下蓄電池的儲備能量。”
總共只剩下二十五公里了——即使按照這種極低的速度,也只不過是一刻鐘的行程!要是摩根會禱告的話,那他一定會求助於祈禱的。
“根據電流的下降速度判斷,蓄電池還夠用十到二十分鐘。情況恐怕會是很困難的。”金斯裡報告說。
“那就請你們把燈光打開。假如我命中注定到不了空間軌道塔,我也得好好地把它看上一看。”摩根的心情真是有點難以形容。
無論是“金捷”或者其他的空間軌道站,誰都沒有辦法把空間軌道塔的底部照亮。能夠用得上的只有斯裡康達山的探照燈,它是筆直地指向天頂的。
一秒鐘之後,從塔波羅巴尼心臟地區射來的眩目亮光透入了宇宙密封艙。光柱離開摩根總共只有幾米——離得這麼近,似乎他不用費勁就能夠著它們似的。在探照燈的照射下,導帶本身好像也成了四條光柱,它們緊挨在一起向上射去。摩根的目光順著它們向上掠去,他終於看到了……
總共只有二十公里!十分鐘以後他本來應該出現在那裡,通過這個眼下正在空中閃閃發光的、小小正方形結構的艙口爬上去,像史前的聖誕老人那樣地帶著各式禮物。雖然他狠下了決心要好好地休息一下——執行柯拉的指示,可是事實上根本不可能做到這一點。他全身的筋肉都變得緊張起來,好像這樣一來他就能幫助“蜘蛛”走完這麼一小段微不足道的路程似的。
十公里。電動機的聲音變了。摩根立即採取了對策。他來不及同地球商量,便把速度減到了每小時五十公里。這一下,剩下的路程又得要十分鐘才能走完。在絕望之中,他想了想這種以不等速接近目標的方式可能會給他造成什麼樣的危險。就其實質而言,這是阿溪裡1和烏龜問題的翻版——要是每次走完一半路程之後把速度降低到原來的一半,那麼,他最終能否到達空間軌道塔呢?在以前某個時期,他可以不假思索地回答這類問題,可眼下他太疲勞了……
1荷馬長詩“伊裡亞特”中的英雄。
在相距五公里的地方,已經可以看清楚空間軌道塔結構的一些細部——工作台和為了應付公眾意見而裝上的臨時性保護網。
可是,隨後這一切全都失掉了意義。在距離目標兩公里以外的地方,電動機完全停止不轉了。在摩根來得及使制動器生效之前,宇宙密封艙甚至還滑下了幾米。
然而,使他頗為驚異的是金斯裡的話音卻相當鎮靜:
“事情還不至於完全無望。您讓蓄電池休息十分鐘。它還保留著一定的備用功率。”
這是摩根一生中最最漫長的十分鐘。雖然只要他回答一下馬克辛娜?杜瓦爾的絕望似的懇求,他本來是可以使時間的漫長感有所淡化的,可是,他已經沒有半點精力去進行交談了。他從心底裡感到過意不去,但是希望馬克辛娜能夠理解和原諒他。
不過,他同飛行駕駛員強格倒是交談了幾句。強格報告說,被困在空間軌道塔內的俘虜們自我感覺良好,正在急不可耐地等待著他的來到。他們輪流透過空氣閘的舷窗注視著他,簡直無法相信他竟然會不能越過眼下分隔開他們的、這麼一小段微不足道的距離。
摩根讓蓄電池多休息了一分鐘——這真是萬幸之至。使他感到欣慰的是電動機自行開動後“蜘蛛”重新爬了上去,可是,在距離空間軌道塔半公里的地方又停住了。
“再試一次,到時候一切就都妥了。”金斯裡精神勃勃地說道。可是,這一回摩根卻感到老朋友的信心中帶有一點勉強的成分。“請您原諒所有的這些耽擱……”
“還要等十分鐘?”摩根順從地問道。
“恐怕是的。另外,還得請您採用開動半分鐘隨後停歇—分鐘的辦法。這樣可以把蓄電池的最後一爾格能量都擠出來。”
“看來,也得把我的最後一點精力都擠出來才能罷休哩!”摩根無可奈何地想道。真奇怪,柯拉竟然沉默了這麼長的時間……”
由於把全部心思都用到了“蜘蛛”身上,他完全忽略了對自己的照料,以至於差點兒把提神的藥片和裝著果汁的水壺忘得一乾二淨。當摩根按規定劑量服用了這兩種東西之後,覺得自己舒服多了;現在他又產生了一種幻想——用什麼辦法把自己多餘的熱量輸送給正在死亡著的蓄電池呢。
已經到了作出最後努力的關頭。失敗似乎是不可思議的,因為他距離目標已經近在咫尺!命運也決不會如此地捉弄人——要知道,總共只剩下了那麼一百來米了……
可是,曾經有多少架飛機順利地飛越了大洋,而卻在降落的跑道上來了個嘴啃地!在只剩下最後幾公里需要通過的時候,又曾經有多少次發生了機構或者肌肉不聽使喚的情況?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麼權利期待另外的命運呢?
宇宙密封艙停停歇歇地抽搐著向上爬去,活像一頭臨死前的野獸在尋找最後的避難所。當蓄電池最後把能量耗盡的時候,摩根覺得,好像空間軌道塔的底部堵住了半邊天空。
可是,同它之間卻仍然相隔著二十米的距離。49.相對性
摩根的行為是令人可敬的,在那個陷入絕望的、毫無出路的瞬間,當剩下的最後一點精力用盡之後,他才屈從於自己的命運。直到好幾分鐘以後,他才忽然想到:只要把制動器一鬆開——再過上那麼三個小時,他就可以安安穩穩地睡在床上。誰也不會把這次遠征的失敗歸咎於他,因為他已經做了人力所能做到的一切。
有那麼一段時間,他怒氣沖沖地注視著那個籠罩在“蜘蛛”陰影下的、可望而不可及的正方形。腦海裡旋風般地閃現著各式各樣的計劃,可是,那些計劃卻一個比一個更缺乏理性。比如說,要是他那個忠實可靠的“捲尺”還在身邊的話……不過反正也沒有什麼用處,因為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它扔到空間軌道塔上去。又比如:要是蒙難者們有一套宇宙密封衣的話,那麼,他們當中的隨便哪個人都能給他扔下一條繩索來——然而,偏偏所有的宇宙密封衣都同運輸機一起燒燬了。
當然,假如這不是真實生活而是一場電視劇的話,就可以安排一位不論什麼樣的英雄——若是一位巾幗英雄那就更妙了——氣度高雅地從空氣閘走出來,向著摩根扔下一條繩索,然後,利用進入真空狀態後還能繼續保持知覺的十五秒鐘來拯救其餘的人們。有那麼一瞬間,摩根甚至連這種可能性都想到了,這就足以說明他的絕望達到了何種程度。
從“蜘蛛”承認自己在同重力的決戰中被征服那時起,直到摩根最終屈從於再也無能為力的想法為止,前後經過的時間大概還不到一分鐘。隨後,沃侖?金斯裡向他提出了一個問題——一個在目前情況下似乎是荒唐得足以令人生氣的問題:
“請您再說一遍距離,范!請準確地說一下:您離開空間軌道塔還有多遠?”
“遠近有什麼不一樣?就算是一光年吧。”摩根顯然是發火了,
地球那邊在一段很短的時間裡沒有作聲,隨後,金斯裡以一種對待小孩子或者身患重病的老人的口氣說道:
“遠近可是大不一樣呢!好像您說過是二十米?”
“是的,差不多是這個數字。”摩根餘怒未消,但總算是平靜了下來。
接著發生的情況簡直不可思議,然而卻無庸置疑:沃侖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他的話音裡甚至可以聽到一種歡樂的聲調:
“這些年來,我倒一直以為您好像確實是這項設計的總工程師哩!好吧,就讓我們認為它剛好是二十米……”
摩根從心底進發出的熱情洋溢的喊聲,打斷了金斯裡只說了一半的話:
“我簡直是個糊塗蟲;請您轉告賽蘇依,過……過十五分鐘我就可以同他對接上了。”
“假如您把距離測得很準確的話,過十四分半就行了。而且,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止您。金斯裡的話說得既明確而又含蓄。
不過,論點是有爭議的;按照摩根的看法,金斯裡最好不要作這種斷言。有的時候,對接機構也還是會失靈的。更何況還根本沒有人對這種系統進行過驗證。
記憶力的一時模糊,並沒有使摩根特別感到不好意思。歸根到底,人在極度緊張的狀態下什麼都可能忘掉,他會忘記自己的電話號碼,有時甚至連生日都會忘掉,更何況,在目前情況下起著決定性作用的因素,在此時此刻之前卻曾是那樣地無足輕重。因此,它完全有可能在一時之間被忽略。
總之,這完全是一個相對性的問題。他費盡了力氣還不能到達空間軌道塔那裡,可是,空間軌道塔卻能夠以每天兩公里確定不變的速度向他靠攏過來1。1空間軌道塔是從同步軌道築向地球的,以每天2公里的速度伸向地球——實際上便是軌道塔目前的施工進度。金斯裡所說的“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止您”,指的也是這一特定情況。50.對接
當空間軌道塔的裝配工作處於最容易施工的階段時,塔身向地球的推進速度是每天三十公里。現在,當空間軌道上正在建造它最困難的部分時,下降的速度減低到了每天兩公里。為了彌合這最後二十米的間隔,這樣的速度是完全夠用了——摩根可以有充分的時間檢驗對接機構的同心度,再在心裡默演一遍從完成對接到鬆開“蜘蛛”制動器的瞬間一這至關重要的幾秒鐘裡自己所應完成的各項動作。要是“蜘蛛”在制動狀態下停留的時間過長,宇宙密封艙就不得不同移動著的、重達數十億噸的空間軌道塔進行一場實力懸殊的較量了。
這是漫長而平靜的十五分鐘——摩根希望這段時間能使柯拉安靜下來。可是,到頭來包括時間在內的一切似乎都進行得很迅速,而在沉重的“屋頂”開始落到艙頂上面的最後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是一隻馬上就要被強大的壓力機壓碎的螞蟻。一秒鐘以前,“蜘蛛”離空間軌道塔的底部還有幾米遠;而一瞬間之後,摩根就感覺到了對接機構中的撞擊動作,並且聽到了撞擊的聲音。
隨後,好像是發出勝利信號似地,指示燈板上突然閃亮了“對接完畢”的標牌。從此刻算起,鏡筒式減振元件還有十秒鐘延續時間可以吸收對接的衝擊能量。摩根等這段時間過了一半以後,才小心另翼地把制動器鬆開。他做好了一旦“蜘蛛”開始下降便立即重新合上制動器的準備。但是,指示燈反映的情況是準確無誤的:空間軌道塔和宇宙密封艙已經可靠地對接上了。只要再登上幾步階梯,目的地就達到了。
摩根向“地球”和“中央”站上歡呼雀躍的聽眾們報告對接成功的消息以後,坐下來鬆了一口氣,這才回想起他曾經到這個地方來過一次。那是在十二年前,離這兒三萬六千公里之處。當時,在完成了由於找不到更合適的名詞而稱之為“奠基禮”的作業之後,“基礎”站上舉行了一次用軟包裝香檳酒頻頻舉杯的小型宴會。人們所慶祝的不僅是建成了空間軌道塔的第一部分,而且在於它是空間軌道塔上最終將要到達地球的那個部分。摩根回憶起了當時的情況:在那個宴會上,就連他的老對頭參議員柯林茲,也在雖然略帶刻薄、然而大體上還是溫厚的講話中祝他成功。到了現在,慶祝的理由當然就更加充分得多了。
摩根已經聽到空氣閘那一頭傳來了表示歡迎的微弱叩擊聲。他解開了安全帶,爬到駕駛椅上,然後開始登梯向上。打開頂部的艙蓋時有一點輕微的阻力,彷彿是處處同他作對的那種力量正在作阻止他的最後嘗試。隨後,他聽到了一陣短促的嘯音——這說明對接起來的兩處壓力已經達到平衡。圓形的蓋板被放了下來,許多只焦急的手一下子把他拉進了空間軌道塔裡。他聞到了發出惡臭的空氣,不由得對那兒的人們居然還能活著感到十分驚異。情況真是到了“千鈞一髮”之際:要是他的遠征失敗了,等第二批救生隊趕來的時候,恐怕一切都會太遲了。
由太陽能電池板供電的昏暗小燈照亮著空蕩蕩的黑屋子——這些光電池十多年來一直耐心地捕捉著陽光,為的是應付萬一發生的非常情況,而這種情況終於出現了。呈現在摩根面前的是一幅昔日戰爭年代的場面——從摧毀了的城市中逃出來的無家可歸的難民們,狼狽不堪地躲藏在防空洞裡,隨身只帶著他們所能搶救出來的那點少得可憐的家當。當然,在那個遙遠的年代裡,難民中間誰也不會有標明“月球旅行社”,“火星共和國財產”和無處不在的“可以/不得在真空中存放”等字樣的手提包。而且,他們也未必會一下子便高興成這個樣子:就連那些為了節省氧氣而躺在地上的人,都在微笑著向他揮手。摩根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他們的問候,便覺得雙腿發軟兩眼發黑。他破天荒地有生以來第一次暈倒了。當涼爽的氧氣流使他甦醒過來的時候,他首先感到的是太難為情了。費力地睜開眼睛之後,他看見有幾個頭戴面罩的人俯身對著他。開始他以為自己是在醫院裡,但後來視覺和大腦就彼此協調了。顯然,當他躺在這裡的時候,人們已經打開了他所帶來的珍貴物品。
這些面罩帶有分子過濾器:它們能把二氧化碳氣擋在罩外,但卻可以讓氧氣進入罩內。這些過濾器用起來很簡便,但技術上卻複雜極了。戴上這種面罩,人類將能夠在本來會立即造成窒息的大氣環境中生活下去。當然,通過這種過濾器呼吸的時候,會比平時稍稍費勁些。不過,自然界是從來不白給任何東西的,這樣的代價應該說是一點兒也算不上高昂的。
儘管摩根的兩腿仍然有點站立不穩,但他還是拒絕了旁人的攙扶自己站起身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這個營救者反倒成了被營救者。眼下最讓他不放心的一點是,柯拉有沒有說過她所會說的某一段話?他實在不想提起這個問題,可總歸有點放不下心來……
“我代表所有在場的諸位,”賽蘇依教授說得非常真誠,但是顯然感到不大好意思,因為他是從來不講究客套的:“衷心地感謝您為我們所做的一切。您救了我們的命。”
在這種場合下,任何合乎邏輯的答辭總不免會帶有客套的味道,因此,摩根乾脆裝出一副似乎不能把面罩扣緊的樣子,含糊不清地說了句誰也沒有聽明白的話。他急於問清楚是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卸下了,可就在這時,賽蘇依教授卻憂心忡忡地說道:
“我感到非常過意不去。這兒連一把可以請您坐下的椅子都沒有。這是我們眼下所僅有的最好的座位。”他指著一對空箱子說道:“您實在是不應該再焦急了。”
還是那一套空洞的漂亮話——這意味著柯拉反正是說了什麼的。隨後是一陣有點不自然的停頓——摩根暗中注意到了這一事實;不言而喻,其餘的人都明白他是瞭解這一點的,而他當然也是知道這一點的。
他做了幾次深呼吸——出乎意料地很快就適應了這種面罩,——然後在給他端過來的箱子上坐了下來。“無論如何再也不能讓自己暈倒了。”他懷著一種憂鬱的決心對自己說道:“應該把自己必須做的事情幹完,然後盡可能地趕快離開這裡。要盡量趕在柯拉發出新的警告之前。”
“這是密封劑,”他指著帶來的容器中最小的——個說道:“是堵漏用的。請你們把它噴灑到空氣閘密封件的周圍,用不了幾秒鐘它就會凝固。氧氣只在必要的情況下才使用——睡覺的時候你們會用得著它的。這些過濾面罩除每人一個外還有幾件備品。此外,食品和水夠用三天——這是十分充足的了。明天,‘10-K’空間站的運輸機就要到達這裡。至於那點藥品嘛,我希望你們不會用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