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他們出發到泰山的小木屋。四名萬齊瑞部落的武士抬著克萊頓的屍體。泰山建議把他埋到先父緊挨叢林親手建造的小木屋旁邊,和已故的格雷斯托克勳爵長眠在一起。
珍妮·波特很高興泰山做出這樣的決定。從內心深處很為這個奇人盡善盡美的性格而驚訝。他雖然與猿為伍,由一隻母猿養大,但身上具有一種只有經過高度文明熏陶的人才會有的騎士品質與博愛精神。從克萊頓的窩棚到泰山的小木屋一共有五英里,他們走了大約三英里的時候,走在前面的一位黑人武士突然停下腳步,驚訝地指著沿海灘向他們走來的一個樣子十分古怪的老頭兒。這個老頭兒戴了一頂緞禮帽,兩手反剪在黑禮服的「燕尾」下面,低著頭慢慢地走著。
珍妮·波特又驚又喜,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向老頭兒飛快地跑過去。老頭兒聽見她的喊聲抬起頭,認出迎面跑來的是珍妮時,也快活地喊了起來。波特教授把女兒緊緊抱在懷裡,淚水泉湧般地流下蒼老、佈滿皺紋的面頰,激動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大一會兒老頭兒才認出和珍妮一起站在面前的小伙子是人猿泰山。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一定是由於過度悲傷和激動精神錯亂了。他和其他人一樣,一直認為泰山早已葬身魚腹。珍妮和泰山費盡唇舌說明原委,他才相信眼前的小伙子確確實實是珍妮的「森林之神」。老頭聽到克萊頓的死訊之後,心裡非常悲傷。
「我真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他說,「瑟蘭恩先生對我們說,克萊頓許多天前就死了。」
「瑟蘭恩跟你們呆在一起?」泰山問。
「嗯。他是最近才找到我們的,還把我們領到你那座小木屋。這以前我們在小木屋北邊不遠的海灘上宿營。看見你們倆,他一定會非常高興。」
「還要大吃一驚。」泰山說。
不一會兒,他們就回到那片坐落著小木屋的海灘,海灘上人來人往,泰山一眼看見迪阿諾特。
「保羅!」他大聲喊道,「天哪!你怎麼也跑到這兒了?我們是不是都精神錯亂,總在幻聽幻視呢?」
就像許多看起來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這樁事很快便得到了解釋。原來迪阿諾特的巡洋艦一直沿海岸航行,執行任務。行駛到這一帶的時候,中尉建議巡洋艦在那個被山岬封鎖的港灣外面拋錨,他再乘小船走看看那片叢林和叢林旁邊的小木屋。兩年前,那麼多軍官和土兵曾經在那裡經歷了一個又一個激動人心的場面。登陸之後,他們發現了坦寧頓和他的朋友們。現在正在做種種安排,準備第二天早晨帶他們乘船返回文明世界。
海澤爾·斯特朗、她的母親、艾絲米拉達和塞綴爾·菲蘭德先生看到珍妮·波特平安回來,高興得要死。她能脫離險境,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大家一致認為,除了人猿泰山,誰也不會創造出這樣的奇跡。他們對泰山大加讚揚,直搞得他怪不自在,希望馬上獨自回到柯察克部落的「小戲台」。
大夥兒對泰山的黑人朋友們很感興趣,黑人們也高高興興收下這些白人送給他們的許多禮物。可是,當他們聽說他們的王將要乘坐停泊在離海岸一英里遠的那條巨大的「獨木舟」揚帆遠航時,一個個都非常難過。
泰山還沒有見到坦寧頓勳爵和瑟蘭恩先生。他們一早就出去打野味去了,還沒有回來。
「你說這個茹可夫要是看見你該有多麼驚奇啊!」珍妮·波特對泰山說。
「他不會驚奇多久的。」泰山冷笑著說,語氣與平常大不相同。珍妮不出得抬起頭,驚訝地瞥了一眼他那張臉。她看到的表情顯然證實了。心裡擔心著的事情。她抓住他的胳膊,求他把這個俄國佬交給法國司法機關處理,不要自己下手置他於死地。
「在密林深處,親愛的!」她說,「除了你渾身結實的肌肉,再沒有別的代表正義與公理的地方可以替你伸張正義,那時候你殺了這個罪該萬死的傢伙自然無可非議。可是,現在一艘來自文明世界的海軍艦艇就在身邊,而且他們隨時可以聽命於你,在這種情況下你再殺死他可就是謀殺了。到時候,就是你的朋友也不得不下手逮捕你。如果你拒捕,就會使我們大夥兒都陷入難堪與不幸之中。我絕不能再失掉你,我的泰山。向我保證,把他扭送給達弗林艦長就行了。讓法律按程序去審判這個畜生,我們犯不著為他葬送自己的幸福。」
泰山覺得珍妮的話很有道理,便答應了她的請求。半小時以後,茹可夫和坦寧頓肩並著肩從密林中走了出來。坦寧頓首先看見宿營地又來了客人。他看見黑人武士正和巡洋艦的水手們談論著什麼。後來又看見一個皮膚呈棕色的大個子男人正跟迪阿諾將和達弗林艦長談著什麼。
「那個人是誰呢?」坦寧頓對茹可夫說。俄國佬抬起一雙眼睛,正好和泰山打了個照面兒。他踉蹌了幾步,臉色一下變得煞白。
「他媽的!」他喊了一聲,沒等坦寧頓弄清怎麼回事兒,已經舉起步槍,瞄準泰山,扣動了扳機。坦寧頓緊挨著他,因此,在步槍的擊鐵撞擊子彈的剎那間,一下子抓住平舉著的槍筒,那顆本來要射向泰山心臟的子彈,從他的頭頂呼嘯而過。
俄國佬還沒來得及打第二槍,人猿泰山已經撲過來從他手裡奪過那支步槍。達弗林艦長、迪阿諾特中尉和十幾個水兵聞聲也都衝了過來。泰山一句話沒說,把茹可夫交給他們。因為在這個壞蛋回來之前,他已經向法國軍官們報告了他的一系列罪行。艦長立刻命令給這個俄國佬戴上手銬,送上巡洋艦,關了起來。
在水兵們押送如可夫乘坐小船到他的臨時「監獄」——巡洋艦之前,泰山獲准對他進行搜查,並且找到了那份他偷走的情報。
珍妮·波特和別的人聽見槍聲,都從小屋跑了出來。最初的激動平靜下去之後,她向受了一場虛驚的坦寧頓勳爵表達了心中的謝意。從茹可夫身上搜出情報之後,泰山也走了過來。珍妮·波特把他介紹給坦寧頓。
「約翰·克萊頓·格雷斯托克勳爵,我的未婚夫!」她說。
坦寧頓勳爵雖然竭力作出很有禮貌的樣子,也還是掩飾不住滿臉驚訝的表情。人猿泰山、珍妮·波特和迪阿諾特大費唇舌,從頭到尾講了一遍關於「人猿」的故事,坦寧頓勳爵才相信他們並不是得了精神病在說胡話!
日落時分,他們把威廉·塞西爾·克萊頓埋在他的叔叔和嬸嬸——已故的格雷斯托克勳爵和格雷斯托剋夫人的墳墓旁邊。按照泰山的請求,士兵們鳴槍三次,槍聲在「一個勇敢的面對死亡的勇士」最後的安息之地迴盪。
波特教授年輕時,曾經當過牧師。他為克萊頓的亡靈做了祈禱。墳墓周圍站著一群非洲叢林與熱帶的太陽從未見過的稀奇古怪的送葬者——法國軍官和水兵,兩位英國勳爵,美國人,還有20多個非洲黑人勇士。他們都低著頭,極力抑制著內心的悲傷。
舉行葬禮之後,泰山請求達弗林艦長讓巡洋艦晚走兩天。因為他要到幾英里之外的叢林裡取他的「行李」。
第二天下午晚些時候,泰山和他的黑人武士們搬回他的第一批「行李」。大夥兒看見這些許多年以前鑄造的金錠,立刻把人猿泰山團團圍住,七嘴八舌提了許多問題。對於這些問題他都面帶微笑拒絕回答——他不願意向他們提供關於他這筆巨大財富來源的任何線索。「我搬走的金錠不過是九牛之一毛。」他解釋道,「花完這些之後,我還打算回來再取呢!」
第二天,他又把頭一天沒搬完的金錠都搬回營地。這批財寶運到巡洋艦上之後,達弗林艦氏說,他覺得自己就像古時候西班牙太帆船的船長從阿茲特克人1的「黃金城」啟錨返航。「說不定什麼時候船員們就會割斷我們的喉嚨,搶走我的艦艇呢!」他補充道。1阿茲特克人(Aztec):西班牙入侵前墨西哥中部之印第安人。
第二天早晨,他們準備登上巡洋艦的時候,泰山壯了壯膽兒,向珍妮·波特提出一個建議。
「人們都認為野獸缺乏感情。」他說,「可我希望能在我出生的小木屋裡結婚;能在我父母親的墳墓旁邊,在一直是我的家鄉的野蠻的叢林裡結婚。」
「這是不是太不合乎禮儀呢,親愛的?如果合乎禮儀,在原始森林的綠蔭之下跟我的『森林之神』結婚,可是最合適不過了。」
他們向大夥兒請教的時候,人們都說沒有什麼不合乎禮儀的,而且毫無疑問,這將是充滿浪漫色彩的、最為美妙的結局。於是,小木屋擠滿了前來祝賀的朋友。大家目睹了波特教授在三天之內第二次主持了應該由牧師主持的儀式。
一切就緒,迪阿諾特是男儐相,海澤爾·斯特朗是女儐相。可是,坦寧頓又突生「奇想」,打亂了整個安排。
「如果斯特朗小姐同意,」他邊說邊挽起女儐相的手,「海澤爾和我都認為,我們倆能在今天和泰山與珍妮同時舉行婚禮,將是一件極其美妙的事情。」
第二天,他們就啟航了。當巡洋艦慢慢駛向大海時,一個個子很高的男人身著一塵不染的白法蘭絨衣褲和一位十分漂亮、嫻靜的姑娘倚在欄杆上,眺望著越來越遠的海岸線。海灘上,20個萬齊瑞部落的黑人武土,把長矛舉過頭頂,使勁兒揮舞著,大聲叫喊著,向泰山告別。
「親愛的,假如不是跟你在一起,到一個永遠幸福的新世界,」他說,「我真不願意就此永遠離並非洲叢林。」人猿泰山彎下腰在妻子紅潤的唇上深情地吻了吻。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第三部《猿朋豹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