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遲疑了好一會:「大師父,有句話不知該不該和你說,恐怕就是現在的消息壓下,如果沒有一個永久的妥善解決辦法,以後偷走的情況可能更會變得越來越嚴重。」
大師父臉色忽然變得凝重起來:「天兵,你說得對。我找你來,便是為了這件事。
我沒有說話,讓他繼續說下去,因為我知道大師父一定已經想到妥善的解決辦法,才會叫我來。
果然,大師父頓了一頓,徐徐地道:「天兵,我想你替我抓祝家三兄弟回來!」
我不敢肯定大師父是否在試探我,還是真有此心,只好小心地道:「大師父你的意思是?」
大師父一字一頓:「我要你抓他們回來,家法處置,看看以後誰還敢偷走!」
我驚叫一聲,聲音也有些發顫:「甚麼,大師父,你想用家法處置他們?」
(家法,《辭海》的解釋是:「舊時家長統制家族,訓飭子弟的法則。」實際上,在當時每個大家族,甚至每條村莊,都有家法存在。所謂「山高皇帝遠」,家法的威力,甚至比朝廷頒下的法令還要巨大。婦女失節後的「浸豬籠」,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當我看到這裡之際,不禁歎息了一聲:「想不到在號稱是與世無爭的三姓桃源內,竟然還需要有統治子弟的殘酷家法!」
王天兵整本日記由始至終都沒有提及家法究竟是甚麼,事後我有機會好奇問香媽,香媽輕描淡寫地道:「哦,只不過是把頭割下,醃乾,懸掛在宗廟前的旗竿罷了。」)
大師父語調十分平靜:「假如他們有了子女,便把子女也一併抓回來,宣、王、祝三姓的人,絕不容許在外面的世界生存。」
聽了大師父這番話,我的心怦怦亂跳,又是興奮,又是驚怕:「大師父,祝氏三兄弟都是武功高強,才智過人,我一個人恐怕未必能把他們生擒回來。」
大師父雙眉一揚,一雙眸子登時變得精光懾人:「生擒不成,便要死的!」
大師父凌厲的眼神,仿似射穿了我內心深處的私心,我不由得機伶伶地打了個寒戰。
(從王天兵日記的前半部中,詳細記載了他在大師父的嚴厲訓導下,學習武術的痛苦過程,而亦可以知道他畢生最畏懼的人便是這位既威嚴又精明的大師父,而這種畏懼,是多年積壓下來,發自內心深處的。)
我心中其實已經是千肯萬肯,但為免大師父起疑心,仍然囁嚅著道:「大師父,我……捨不得離開阿瑛。」
大師父忽然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放心,我會派阿瑛幫你忙。」
我陡然震動了一下,萬萬料不到大師父竟然有這樣驚人的提議,不知他心裡打些甚麼主意,所以有點不知所措:「阿瑛……她……不知肯不肯……」
大師父聲音冰冷:「她不肯,便說是我叫的。」
我看著大師父森冷的面容,突然像一股強光劃破了黑暗,我終於恍然明白了他為甚麼肯派宣瑛和我一起去了。
監視!
大師父為人一向極其謹慎,他不放心讓我一個人出谷辦事,可能怕我也和祝家三兄弟同樣一去不回,所以特別派他最信任的女兒來監視我。而我的武功在當時已經冠絕全谷,唯一令我出手有顧忌,能夠制衡我的,恐怕也只有我所深愛、不忍傷害的宣瑛一人而已。
老實說,和宣瑛一起到中原闖蕩江湖,是我做最好的美夢時也不敢夢到的事,可是,受阿瑛監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然而我沒有選擇的餘地,立即便跪倒地上,強裝歡聲道:「多謝大師父成全。」
大師父聲音帶點感傷:「這個病,不知還能涯上多久,希望你能夠快點回來,好讓這副老骨頭還有命親眼見到你們的婚禮,那大師父便死而無憾了。」
我聽到這句話,立時握著大師父的手:「大師父,你長命百歲,別說這樣的話。」
大師父閉上眼睛,良久沒有說話。我不敢打擾他,又不敢離開,整個房間一片死寂,直至很久很久以後,大師父才張開眼睛,說道:「我還是有點不放心。」
大師父這句話有點沒頭沒腦,但多年師徒,我對大師父的思路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立刻明白了他話中的含意。幾乎連想也不想,便慨然道:「皇天在上,我王天兵若不竭盡平生之力捉拿或格殺祝氏三兄弟和他們的後人,便要我五雷轟頂,五馬分屍而死!」
大師父嘉許地道:「祝氏三兄弟皆是智勇雙全,你單人匹馬,可能不是他們的對手,到時怎麼辦!」
我當然知道大師父想我怎麼做:「假如他們的武功確實比我高,我便會不惜使用每一種卑鄙手段,總之,一定會把事情辦妥回來。」
大師父點頭:「天兵,你懂得這樣想,我便放心了。」
我沉聲道:「大師父,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大師父緩緩地道:「那麼,你再發一次誓,說假如你不用盡一切卑鄙手段去捉拿或格殺祝氏三兄弟,阿瑛便五雷轟頂,五馬分屍死了吧。」
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此刻的感覺真的有如五雷轟頂,整個頭顱「嗡嗡」地響,腦袋空白一片,好一會才能開口:「大師父,你說甚麼?」
大師父平靜地道:「阿瑛不是你最親愛的人嗎?要發誓,便應該把誓言應在最親的人身上。」
我萬料不到大師父竟然出了這樣的一個難題,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大師父語音沒有一絲感情:「只要你盡力辦事,阿瑛便不會應誓,有甚麼好擔心的?」
我回答不上來,無奈只得依言發誓。
大師父十分滿意:「好了,你現在還是快去找阿瑛,叫她陪你一起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