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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那樣喃喃而語之際,我的心中,突然又興起了「死」、「自殺」等等的念頭來,我心頭怦怦亂跳,這比任何謀殺還要恐怖,這個藍血人竟有令人不自然而服從他的意志自殺的力量!
我竭力地排除著心中興起的那種念頭,我已和十多年前在學校中的時候不同了,那時,我是一個頭腦簡單的小伙子,如今,我已有了豐富的閱歷,我更知道,對方的那種超然的力量,和催眠術一定有關,而催眠術的精神反制學說,我是明白的。
那種學說,是說施術者的精神狀態(包括自信心的強烈與否)如果不及被施術者的話,那麼,施術者會被反制的。
所以,我在那時,便竭力地鎮定心神,抓住那些莫名其妙襲來的念頭,我和方天兩人,足足對峙了六七分鐘之久,我已感到我腦中自殺的意念,已經越來越薄弱了!
我知道,在這一場不可捉摸,但實際上是危險之極的鬥爭中,我已經佔了上風。
也就在這個時候,方天歎了一口氣,突然轉過身,向前走去。我由於全神貫注,在和那種突然而起的念頭相抗衡,在剎那間,思路難以轉得過來,所以我看到方天轉身向前走去,竟不知所措,直到他走出了七八步,我才揚聲道:「站住!站住!」
我一面叫,一面追了上去,方天並不停步,但我是有著深厚的中國武術根底的人,三步並作兩步,很快地便將他追上。
他站定了身子,我沉聲喝問道:「你是什麼人,你究竟是什麼人?」
方天的樣子,像是十分沮喪,而且,在沮喪之中,還帶著幾分驚恐,他喘著氣,道:「衛斯理,你贏了,我可能會死在你的手中,永遠也回不了家,但是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用武器………」
我起先,聽得他說什麼「回不了家」等等,大有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之感。聽了他最後的一句話,我不禁吃了一驚,同時,他也在那時揚了揚手。
我向他的手中看去,只見他手中握著一隻銀光閃閃的盒子,盒子的大小,有點像小型的半導體收音機,但上面卻有著蝸牛觸角也似的兩根金屬管。
我從來也未曾見過這樣的「武器」,我立即問道:「這是什麼?」
方天道:「你不會明白的,但是,你也不要逼我用他。我絕不想害人,我只不過想求生存,等待機會回家去,你明白嗎,我有一個家………」
他越說越是激動,膚色也更是發青,我心中的奇怪,也越來越甚,道:「誰,誰不讓你回家?」
他抬起頭來,向天上看了一眼,又立即低下頭來,道:「你………我求求你,只當沒有見過我這個人,從來也沒有見過,不但不要對人說起,而且自己連想也不要想,可以麼?可以麼?」
他講到了一半,眼角竟流下了淚來。
我呆了半晌,道:「我只問你一件事。」
方天默然不語,我問道:「林偉,我,草田芳子,都曾經看到你體中的血液,是藍色的,我們也都有過自殺的念頭,你能夠告訴我,那是為了什麼嗎?」
我的話未曾請完,方天已經全身發起抖來,他手背微微一揚,在那一瞬間,我只看到他的手指,似乎在他手上的那隻銀盒上按了一按,而我也聽到了極其輕微的「吱」地一聲響。
接著,我便覺得眼前突然閃起了一片灼熱的光芒,是那樣地亮,那樣地灼熱,令得我在不到百分之一秒鐘的時間內,便失去了知覺,倒在雪地之上了。
在我失去了知覺之前的一瞬間,我似乎還聽得方天在叫道:「不要逼我……」
從我依稀聽到方天的那半句話,到我再聽到人的聲音,這其間,究竟隔了多少時間,我是事後才知道的,而當我再聽到人的聲音,接著我感到了全身的刺痛。
那種刺痛之劇烈,令得你不由自主地身子發顫,像是有千百塊紅了的炭,在炙烙著每一寸的皮膚一樣,我想叫,然而卻叫不出來,想動,也不能動,我緊緊地咬著牙關,但當我想鬆動一下牙關時,卻也沒有可能,我只好作最後的努力,試圖睜開眼睛來。
在任何人來說,要張開眼睛,如是再簡單不過的事。然而我這時,就像是初出娘胎的嬰兒一樣,用盡了生平的氣力,才裂開了一條眼縫,我看到了來回晃動著的人影。
我定了定神,又勉力將眼皮的裂縫擴大了些,在我眼前幌動的人影,漸漸清晰了,像是攝影機的鏡頭,在漸漸校正焦距一樣,我首先看到,在雙手揮舞講話的,正是那個和我下棋的老醫生。
我竭力試圖記憶,心中暗忖,難道我這時,是在籐夫人的旅店中麼?但顯然不是的,因為四周圍的所有人,都穿著白衣服。
白衣服……白衣服……我腦中漸漸有了概念,醫院,我是在醫院中!
我是怎麼會在醫院中的呢?沒有法子知道,我只記得我是倒在雪地中的,雪地……醫院,噢,這一切,對於我這個剛恢復如覺,而且還得忍受著身上奇痛的人,實在是雖以繼續想下去的,我決定先看看我自己,究竟怎麼樣了。
我竭力轉動著眼珠,向自己的身體望去。
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那一定是看錯了。於是,我閉上眼睛一會,再睜開來看看。
但是,我看到的東西,仍是一樣,我看到,應該是我身子的地方,竟是一具木乃伊也似,每一寸地方,那裡滿了白紗布的人形物!
這算什麼,這是我的身子麼?我受了什麼傷?
我拚命想要挪動我的身子,但是卻做不到,我只好再轉動眼珠,我又發現,有兩根膠管,插在我的鼻孔之中。看來我的確是受重傷了,因為,連我的面部,都是那種白紗布。
這時候,我又聽得另一個人的聲音,道:「如果他恢復了知覺,他會感到劇痛的,我們將為他注射鎮靜劑,以減輕他的痛苦。」
我心中在叫道:「我已經有知覺了,快給我止痛吧!」但是我卻出不了聲。
而我出不了聲的話,顯然便沒有人會知道我已恢復了知覺,所以我只得盡可能地睜大眼睛。
我的聽覺恢復得最快,我也聽得有人道:「如果他能活,那麼是兩件湊巧的事,救了他的性命……」
他媽的,我不禁在心中罵了起來,什麼叫「如果我能活」?難道我不能活了麼?那人的聲音繼續著:「第一,是那場大雪;第二,是這裡新建成的真空手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