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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雙手發著抖,那綠色的鈕掣就在我的面前,但是我卻沒有力量去按它。
因為我知道一按下去,會有甚麼結果。
我只要一按下去,太空艙中,便立即產生出大量的陽電子,納爾遜立即要死了!
雖然根據方天的說法,納爾遜是早就死了,被消滅的只不過是「獲殼依毒間」,但我是地球人,我不是土星人,我實是沒有辦法接受這一點!
方天見我不動,欠過身,一伸手,便向那綠色的鈕掣按去。
在方天的手還沒有碰到那只綠色按鈕之際,我陡地一揮手,將他的手打了開去!
方天的面色發藍,道:「衛斯理,你做甚麼?」
我也不明白我是在作甚麼,我已經相信了方天的話了,但是我不但自己不去按那只綠色的鈕掣,而且不給方天去按!
因為我知道,這一下按下去,納爾遜一定有死無生!
雖然方天已經不止一次地告訴過我,納爾遜已經死了,但是,在電視的螢光屏上,我卻還清楚地看到納爾遜正在忙碌地工作著!
方天叫了一聲,又要去按那綠色的按鈕,但是他第二次伸手,又給我擋了開去。
方天的面色變得更藍,他突然大叫了一聲,揮拳向我擊了過來!
我絕未想到方天會向我揮拳擊來的!
而且,這時我的思想,正陷於極度的混亂之中,呆若木雞地站著,只知那只綠色的按鈕,不讓方天向下按去。
所以,當方天一拳擊向我的胸口之際,我竟來不及躲避,而方天的那拳。力道也真不弱,打得我一個踉蹌,向後退去。
就在我向後退出的那一瞬間,方天疾伸手,又向那綠色的按鈕之上,按了下去,我大聲叫道:「別動!」我一面叫,一面猛地向前撲去!
然而,按動那只綠色的按鈕,對方天來說,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我向前撲去的勢子雖快,但是當我將方天的身子撞中,撞得他仰天跌之際,他早已將那只按鈕,用力按了下去!
我僵住在桌前,方天則掙扎著爬了起來,指著電視機怪叫。
他叫的是我所聽不懂的土星話,我盡量使自己定下神來,向電視畫面望去。
只見納爾遜突然停止了工作,面上出現了一種我從來也未曾見過的驚惶神色。而太空艙的門,這時也已緊緊地閉上了!
在那一剎間,我知道,我最怕發生的事,終於發生了!本來,我雖然已知納爾遜成了「無形飛魔」的寄生體,但是我的潛意識,卻還在希望著奇跡的出現,希望方天只不過是在胡說!
但這時候,我這最後一點的希望也覆滅了!
事實竟如此的殘酷!
我看到納爾遜站了起來,而且驚惶的神色,越來越甚,方天按動了電視上的一個掣後,我聽到了納爾遜所發出的喘息之聲。
方天對著一具傳話器,講了幾句話,突然,在電視的傳音設備上,傳出了納爾遜的聲音。
但是,納爾遜所說的,卻絕不是地球上的語言,而是土星話!
「獲殼依毒間通過寄生體的發聲系統而說話」——方天的話實現了!
我不去理會他們之間在說些甚麼,我只覺得自己的雙腿發軟!
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而且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失去的!
儘管我自信比普通人要堅強得多,但是我仍然難以忍受這樣的打擊,我幾乎是跌倒在椅上,視線仍未曾離開電視機。
電視銀幕之上的納爾遜,這時恰如被禁錮在一隻籠子之中的野獸一樣,在那狹小的太空艙中,左衝右突。同時,從電視傳聲系統中傳出來的,已是地球上的語言,那是我聽得十分熟悉的納爾遜的聲音,叫道:「衛斯理,快制止方天的瘋狂行動,這是甚麼?這算是甚麼?這簡直是謀殺!」
我整個人跳了起來,大聲道:「快,快停止電源!」方天忙道:「不能,這時的他,已經不再是——」我明白方天的意思,可是看到納爾遜的情形,我忍不住喘氣。就在這時,一個高級安全官,衝了進來,高叫了有意外。
我連忙問道:「甚麼意外?」
那高級安全官道:「他堅持要突然進入那秘密設置的太空艙之中——」
他才請到這裡,便突然住口,望著我的身後。
我回頭看去,只見方天也已經奔到我的身後,他面色發青,道:「關於那太空艙的事,我自然會向太空發展委員會解釋的!」
那高級安全官知道方天在這個基地上的地位十分高,方天雖然受調查,但是到目前為止,卻還沒有發現他有過任何破壞的活動,他有的只是卓越的貢獻。
所以,那高級安全官一聽得方天那樣說法,連忙道:「可是納爾遜先生進去了之後不久,太空艙的門,突然自動關閉,我聽得他高叫『這簡直是謀殺』!」
這時,不但醫療人員已衝到那枚巨大的火箭的附近,連技術人員也來了。
我、方天和那個高級安全官也一起向那枚火箭奔去,奔到了火箭腳下,電流已經斷去,我們無法乘升降機上去,只得在鋼架之上,向上攀上去。
跟在我們後面的,還有四個醫療人員,他攀爬了八十多級鋼梯之後,我們便已經置身在那枚火箭之中了。在火箭中,人像是小動物一樣,因為火箭實在太龐大了,許許多多的儀器,全部經過最精密的包裹,因之一進火箭,便有一道如同傳遞帶也似的東西。我們在那條帶上小心地走著,到了那塊鋼板上,面前是一扇微微打開的門,那就是太空艙的門!
我越過了那高級安全官,打開了門。
我看到了納爾遜!
和我在電視中看到的情形一樣,納爾遜正躺在那張椅子上,在他的面前的地上,就是那具太陽系飛行導航儀。
那導航儀中的電線,已經有七八股,和太空艙上的電線,接在一起了,但還有七八股,未曾接上。
太空艙十分狹小,只能容下一個人,納爾遜先生既然已先在了,連我也只能擠進半個身子去,其餘人更不能進來了。
那幾個醫療人員在我身後叫道:「快讓開,讓我們先推去。」
我伸手抓住了納爾遜先生的手腕,他的脈息已經停止了,而且手腕也已冰涼。
他死了,真正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