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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將身子藏得更嚴密些,阿星慢慢地走著,向著車中的嬰兒微笑,殷嘉麗俯首看書,絕不抬起頭來。
  如果殷嘉麗是約定了和他在這裡相會的話,那麼殷嘉麗已經可算是老手了!
  阿星來到了殷嘉麗所坐的長椅之前,停了一停,他像老鼠一樣的眼睛四面打量著,足足有兩分鐘之久,他並不坐下來。
  我的心中暗叫糟糕,我想,那一定是我已經給他發現了,他們可能臨時中止這次聯絡。
  但阿星在張望了兩分鐘之後,終於在長椅的另一端坐了下來,我聽不到他們的交談聲,但我看到他們在交談,這已經夠了,他們交談了只不過兩分鐘,殷嘉麗便站起身來,走了。
  阿星在長椅上伸懶腰,看情形他是準備在殷嘉麗走遠之後才離去的。
  我輕輕地向前走去,直到來到了長椅後,他仍然沒有發覺,我繞過了長椅,來到了長椅的前面,俯身去看車中的嬰兒,然後道:「多可愛的孩子啊,阿星,你和這純潔的孩子在一起,不覺得太骯髒麼?」
  阿星僵在長椅上,鼠眼突出,一時之間,不知說甚麼才好。
  好一會,他才結結巴巴地道:「衛斯理,我……是有同伴一起來的。」
  我冷笑了一聲,道:「你的同伴可能在我的背後,但是,我不怕,你又有甚麼辦法呢?」
  阿里翻著眼,道:「好了,我不欠你甚麼。」
  我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道:「阿星,你欠每一個人的債,你是一個骯髒的畜牲,居然以人的形狀活在世上,這就使你對每一個人欠情。」
  阿星的面肉抽動著,他幾乎如同在呻吟一樣,道:「你要甚麼?」
  他一面說,一面伸手進入上衣的襟中,我由得他伸進手去,但是當他想拔出手來之際,我卻將他的手腕抓住,拉了出來。
  他手中握的並不是槍,而是一隻如同打火機也似的東西,由於我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以致他的五指不得不伸直,而那打火機也似的物事,也「拍」地一聲,跌到了地上。
  那東西一跌到地上,「的」地一聲,便有一根尖刺,突了出來,不消說,那一定是含有劇毒的殺人利器了。
  我仍然握著阿星的手腕,一手又將那東西拾了起來,向阿星揚了一揚,道:「被這尖針刺中,死的形狀是甚麼樣的?」
  阿里面色發青,道:「不……不……這裡面儲有足可殺死數百人的南美響尾蛇毒液,我……送給你,送給你,你將它拿開些。」
  我哈哈一笑,道:「是毒蛇的毒液麼?」
  阿星道:「是的,一點也不假。」
  我道:「那太好了,像你這種畜牲,正應該死在毒蛇的毒液之下!」
  我將那尖刺漸漸地移近他,他的頭向後仰,直到仰無可仰,他面上的每一絲肌肉,都在跳舞,他口中「咯咯」作響,也聽不出他要講些甚麼。
  遠處有人走了過來,我將毒針收了起來,一手搭在他的肩頭上,和他作老友狀,道:「你聽著,我問甚麼,你答甚麼。」
  阿星頸部的肌肉大概已經因為恐懼而變得僵硬了。他竟不知道點頭來表示應承。
  我問道:「殷嘉麗是甚麼人,你和她聯絡,又是為了甚麼?」
  過了好久,阿星的頭部,才回復了正常的姿勢,他的聲音,變得極其尖利,像鴨子叫一樣,道:「不關我事,我只不過受人委託,每隔三天,和她見面一次,看她是不是有東西交給我,我便轉交給委託我的人,如此而已。」
  我冷笑了一聲,道:「委託你的人是誰?」
  阿星瞪著眼,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收了錢,便替人服務。」
  「你倒很忠誠啊,那麼你同委託人怎樣見面呢?」
  阿里眨著眼,我又取出了那毒計,在他的面前,揚了一下,他連眼也不敢眨了,忙道:「每次不同,這一次是在今天下午三時,在一個停車場中,他是一個皮膚白皙的胖子,是歐洲人,穿極其名貴的西裝,戴著鑽石戒指。」「好,那麼殷嘉麗今天有沒有東西交給你?」
  阿星哀求道:「衛斯理,我如果甚麼都說了出來,我一樣活不了的!」
  我對這傢伙絕不憐憫,因為他早該遠離人世的了。我冷笑道:「貴客自理,我以為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我,你至少可以多活上幾小時,是不是?」
  阿里歎了一口氣,道:「有……這便是她交給我的東西。」
  他的手哆嗦著,從衣袋中,摸出了一樣東西。一時之間,我幾乎以為那又是一件特種的殺人利器,因為那並不是我預料中的文件、紙張或照片菲林,竟是一粒女裝大花鈕子!
  我瞪著眼,道:「阿里,你想早幾小時入地獄麼?」
  阿星的雙手按在那粒大花鈕子上,旋了一旋,大花鈕子旋開,成了兩半,在鈕子當中,藏著一卷和手錶的游絲差不多的東西。
  我一看便知道那不是縮影菲林,而是超小型的錄音帶。
  這種錄音帶,放在特殊設備的錄音機上,便會播出聲音來,用來傳遞消息,當然是十分妥當的。但如今我得到了這卷錄音帶,可說一點用處也沒有。
  本來,我希望在殷嘉麗交給阿星的東西上,立即明白殷嘉麗所從事的勾當。
  但如今這個願望是沒有法子達到的,因為這種超小型的錄音帶,只有特種錄音放音的設備,才能將上面的聲音播出來。
  這種設備,除了特務機構、情報機構之外,民間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如今,我是一個「黑人」,必須為我自己的安全,四處躲避,如何還能夠去找一套這樣的設備?
  但是我還是將這東西接了過來,放入袋中。我站了起來,道:「阿星,你聽著,今天下午是我去和那個胖子見面,不是你!如果我見到你的影子,那便是你進地獄的時候了。」
  阿星連連地點著頭,像是巴不得我有這種話講出來一樣。
  這又使我警惕起來:那個胖子可能是一個十分厲害的傢伙,我和胖子相會或有危險,所以阿星才那麼高興的。
  我不再理阿星,繞到了阿星的背後,面對著阿星,向後退去,然後,迅速地離開了公園。
  我知道我這時在做的,是違背我一貫信條的事,那便是:捲入了骯髒的國際特務糾紛之中。但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有甚麼法子不繼續下去呢?
  我出了公園,買了信封、郵票,將鈕子中的超小型錄音帶寄到了我租用的郵箱中,傑克中校可以搜遍我的住所,但這只郵箱是我用我的商行經理人的名義租用的,十分秘密,他一定無法知道的。
  我斷定這卷錄音帶十分重要,但由於我目前無法知道錄音帶中的內容,所以我便將之放在一個妥善的地方。
  我又和那位學人種學的朋友通了一個電話,這傢伙,他在聽我說了我抓住在背後向我偷襲的人之後,手上黏上幾根金黃色的硬毛一事之後,竟哈哈大笑了起來,說我一定是喝醉了,宿醉未醒!
《蜂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