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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暗暗奇怪,符強生是一個書獃子,我們兩人都已到了應該成家的年齡了,我因為浪跡江湖而未成家,他卻沉緬書本而誤了佳期,難道他對於雙重身份的殷嘉麗竟大有意思麼?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他在知道了殷嘉麗的另一重身份之後,一定要傷心欲絕的了。
本來,我之請他來,只不過是向他請教,在生物學而言,是不是真的可能有這樣的大蜜蜂,我還準備和他一起去捉那巨型的蜜蜂。我並沒有想到他和殷嘉麗也是相識的,而且看情形,他對殷嘉麗的感情,還十分之不尋常。
我也望了他半晌,才緩緩地道:「我的意思是說,陳教授的女助手殷嘉麗,是一位十分美麗的小姐,正像一朵玫瑰,美麗而多刺。」
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自然只好這樣隱約地提醒他,好使他知道殷嘉麗絕不是甚麼善男信女。
可是符強生聽了之後,卻是大皺眉頭。
符強生道:「衛斯理,聽說你近年來不斷地在寫小說,但是我發現你連形容一位可愛的女子的能力都沒有,你的小說一定是無法卒讀的了,是不是?」
常言說得好:文章是自己的好。他說我的小說不堪卒讀,我心中也不禁生氣,道:「不錯,我是形容得不恰當。她不是玫瑰,而是罌粟,比玫瑰更美麗,但卻是有毒的。「
符強生的面色變得十分難看,好一會才恢復了常態,我聽得他喃喃地自言自語,道:「這也好,他總不會和我爭奪了。」
我走過去,在他的肩頭上拍了兩下,道:「讓我們言歸正傳吧。首先,你可相信世界上有一種蜜蜂,它的身子和鴿子一樣大?」
符強生搖了搖頭,道:「這是沒有可能的事,已經發現的各種『激素』使生物的個體反常地生長,但是卻不能使蜜蜂大到那樣。」
我揮了揮手,道:「可是,我看見過這樣巨型的蜜蜂,而且,這樣巨型的蜜蜂,已經殺死了六個人,它們可能繼續肆虐,他們的尾刺,比牛肉刀更鋒銳,更堅硬,可以直刺進人的頭骨。」
我唯恐符強生斥我荒謬、無稽,所以我一口氣不斷地講著,不讓他有插口的機會,而且越講越是加重語氣,務必令到他相信為止。
符強生聽了我的話之後,他的反應,令我十分驚訝。
只見他坐著,面色在突然之間,變得十分蒼白,而且雙目之中,射出了近乎夢幻也似的神采來,雙手緊緊地握著拳,直到指節發白。
他像是想講話,可是口唇哆嗦著,卻又無法講得出話來。照他的這種情形看來,他像是興奮到了極點,以致神經緊張到這種地步。
我連聲問他道:「喂,你做甚麼?你可是在嚇人麼?」
符強生像是根本未曾聽到我的話,他陡地站了起來,向前走了兩步,雙拳重重地擊在牆壁上,嚷道:「他成功了,他真的成功了!」
我滿腹疑雲,道:「誰成功了,成功了甚麼?」
符強生轉過身來道:「傻瓜,你還看不出來麼?」
我心中大是沒好氣,道:「你才是傻瓜,我能從你發羊吊也似的動作中,看出些甚麼來?」
符強生緊握著拳頭,衝到我的面前,他向我揚著拳頭,當然他不是想打我,只不過是想加重他所說的話的力量而已。
他大聲道:「陳天遠教授成功了,他竟在實驗室中培養出了別的天體的生物,這種充滿了新的激素,和地球上生物的發展、生長方式完全不同的新生物,將影響整個地球上的一切生物,使地球上的傳統生長方式毀滅,這將會要改變整個地球,人類的歷史,從此改觀了。」
我望著他,一言不發,他的話,轉來像是夢囈一樣,使我無從置喙。
他四面望著,雙目之中那種近乎夢幻的色彩更加嚴重。
符強生一面仍不斷地道:「或者可以創造一切,使人類的發展跨入新的一步,或者毀滅一切,使人類從此在地球上消滅,而人類在地球上經營數萬年,所留下來的一切,將化為塵煙,哈哈,衛斯理,你可想得到,你這幢美麗舒適的房子,在不久的將來,可能因為兩隻貓在附近打架,而變成一堆廢墟麼?」
我冷冷地道:「你這是甚麼意思?」
符強生道:「蜜蜂的原來大小是多少?你說你見到和鴿子一樣大的大蜜蜂,它的體積增長了多少倍?同樣的增長,若是發生在貓的身上,一頭普通的貓,會比恐龍還大,你的房子,被他們的尾巴一掃,便完全不存在了!」
我皺著雙眉,道:「我仍不明白 「
我的話還未曾講完,符強生竟已不再理我,一個轉身,向外走去,我連忙跳了過去,一把將他拉住,道:「你上哪裡去?」
符強生道:「我去看陳教授,他可能已創造了一個新的世界,但可能也毀滅了一切,無論如何,這總是值得祝賀的事情。」
我搖了搖頭,道:「遲了,陳教授失蹤了。」
符強生一呆,道:「胡說,幾天前的一個夜晚,他還打電話給我,說他成功了,他所培養的東西出現了,那是一種以奇異的、地球人所難以想像的一種方式成長的生物,來自別的天體,我在聽了他敘述的那種生長方式之後,根本不相信他的話。」
我的心中陡地一亮!
那天晚上,我在陳教授實驗室中顯微鏡下看到的情形,又在我腦中重現:一個看來像是單細胞生物似的東西,在分裂著、吞噬著,體積迅速地增大著。
而在我腦中重現的,不止是這一個現象,還有我在那山洞之中所看到的蜜蜂互相吞噬,迅速長大的情景。
我在山洞之中的時候,便覺得那種情景似曾相識,直到此時,我才想了起來,那是曾在陳天遠教授的實驗室中看到過的!
我已經隱隱地覺得整個事情,現出了一絲光明,使我不至於完全在黑暗之中摸索了。
我的心中也起了一種十分奇異的感覺,因為我開始覺得,符強生剛才的一番話,絕不是夢囈,而是真的事實了!我竭力使我的聲音鎮定,接著符強生的話道:「當然,那種自身分裂,又再吞噬的循環生長方式,實在是使人難以想像的。」
我的話才一出口,符強生猛地一怔,道:「你……你怎麼知道這種生長方式的?」
我的回答十分簡單,道:「我見過。」
符強生的呼吸急促,道:「你見過,你見過甚麼?」
我道:「第一次,我是在顯微鏡下見到的,那就是陳教授和你通電話的那晚……」
我將那晚所見,和在山洞中的所見,一起向符強生簡單地講了一遍。
符強生呆了半晌,才道:「陳教授呢,你說他失蹤了,他到哪裡去了?」
我沒有把殷嘉麗所屬的特務機構將他軟禁一事說出來,只是道:「他被一個特務機構軟禁了,我不明白為甚麼特務機構要看中他,他的發現,有甚麼價值?」
符強生又呆了半晌,像是為這個消息所震驚。接著,他便歎了一口氣,道:「首先,你得明白他在研究甚麼。本來他是準備邀請我做他的助手的,但是我拒絕了他。」
我並不打斷符強生的話,讓他說下去。符強生續道:「他得到了一份海王星表面的詳細資料,經過研究分析,海王星表面的氣壓、空氣、溫度、岩石的成分等等,都可以在地球上照樣的佈置出來,所以他便研究海王星生物發生之可能……」
符強生告訴我關於陳天遠教授的一切,就是我在篇首所寫的,此處不再重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