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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度的頭搖得更厲害了,他道:「不,我不知道,當時我完全呆住了,我只看到她向上走去,然後,她在我的視線中消失,我……我只是呆呆地站著。」
我剛才,在心中已然千百次地告訴過自己:基度講的話是真的,相信他,相信他講的一切。但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卻也只得歎了一口氣。
基度的話,實在是無法令人相信的,我發現基度和他的女兒兩人,都可能患有一種稀有的心理病症,他們將根本不存在的事,當作是真的,而且,他們深信著這種不存在的事,而且也要別人全相信。
我伸手在他的肩頭上拍了拍,那是我準備向他告辭的表示,但是在那一剎間,我卻又想起:如果根本沒有米倫太太,那只是基度的空想,那麼,米倫太太那麼多遺物,又作如何解釋呢?而且,還有那封信!
我的手還未縮回來,基度已用力拉住了我的手,道:「別走,你別走,從來也沒有人聽我講完這件事過,世上除了我之外,也只有尊埃牧師信這件事:她是從火山來的,她是火山之神,真的!」
我忍受著他的語無倫次,我道:「好,你只管說。」
我拖著他走著,直來到碼頭邊上,那地方是流浪漢的聚集處,你可以在那裡用最大的聲音唱歌,直到天亮,也不會有人理你的。
基度一直在說著話,他真是醉得可以了,他的話,大部分是含混不清的,而且,其中還興之所至地夾雜著許多許多我所完全聽不懂的墨西哥土語。
但也好在他喝醉了,所以大多數話,他都重複地講上兩三次以上。
正由於基度所講的每一句話幾乎都是重複的,所以我聽不懂時,也比較容易揣摩他的意思,並且也可以聽清他口齒不清的一些話,我將他在那晚上所說的話,整理了一下,歸納起來,大抵如下:
那一次,火山突然爆發,他驅車到了現場,在火山熔岩的奔瀉中,看到了一個金髮女郎,後來,那金髮女郎向上走去,照他的說法是,消失在熔岩之中,他駕車回程,在半路上,遇見了尊埃牧師。
尊埃牧師是當地受崇敬的人物,基度一見到他,立時將自己的所見,告訴了尊埃牧師,牧師當然斥他為胡說,兩人再向火山進發,但隨即遇見了那金髮女郎。
她站在路邊,據基度的形容是:她滿頭金髮,像雲一樣地在飄著,他們兩人停了下來,那金髮女郎向他們走來,他們之間,竟然不能聽懂對方的話,尊埃牧師用他隨身所帶的記事本寫了幾句話,交給那金髮女郎看,但金髮女郎也看不懂。而金髮女郎寫的字,他們也莫名其妙。
他們將金髮女郎帶上了車,火山爆發之勢越來越是厲害,整個鎮上的居民都開始撤退,那金髮女子是和基度的一家一齊撤退的,她很快地就學會了他們的語言,她說她自己是米倫太太,她的丈夫米倫,在一次飛行中喪了生,除此之外,她幾乎不說什麼,她曾經失蹤了好幾個月,後來又回到古星鎮來,她說在這幾個月中,她到各處去遊歷了一下,她需要安靜,而小鎮中對於她的來臨,卻十分轟動,使得她不到絲毫的安寧。
於是基度的一家,就跟著她來到了遙遠的東方,一切費用全是米倫太太出的,她好像很有錢,但是她在世上,根本可以說一個親人也沒有,最後,她死了,而她一直不知道基度在暗戀著她,基度將她當作神。
至於那口箱子,那是她第二次在路邊出現的時候就帶著的,米倫太太可以整天不說話,她十分孤獨,但是她像是永遠不會老一樣,她一直是那樣美麗,她的死,也是突如其來的,她可能是自殺的,因為她實在太孤獨了。
歸納起來,基度口中的米倫太太,就是那樣一個神秘莫測的人,她和這個世界,似乎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好像是那一次突如其來火山爆炸的產物一樣。
我心中的疑惑,也到了頂點,當我將基度連拖帶拉,弄到他家門口時,幾乎已天亮了,我回到了家中,坐在書桌之前,取出了那一封信來,我將信封輕輕地在桌上拍著,發出「拍拍」的聲音來。
信封之中,有一柄鑰匙在,那是姬娜告訴我的,姬娜還告訴過我,這柄鑰匙,是米倫太太生前,最喜歡的東西,那麼,從那柄鑰匙之中,是不是可以找到揭開米倫太太神秘身份之謎的?我幾乎忍不住要撕開那封信來了。但是,我還是沒有撕開。
我已然下了決心,我不做平時我最恨人家做的事,真要是好奇心太濃了,我寧可到墨西哥去一次,將信交給尊埃牧師,然後再和他一齊閱讀這封信。
我將那封信放進了抽屜,支著頭,想著:我該怎麼辦呢?我該從哪一方面,再去調查這個神秘金髮的米倫太太的一切呢?
對我來說,想要弄明白米倫太太究竟是怎樣身份的一個人,實在是十分困難的。因為基度是最早發現米倫太太的人,而且,和她在一齊生活了十年之久!
但是,基度一樣也不知道米倫太太究竟是什麼身份!
基度只將她當作火山之神,那自然是十分無稽,米倫太太自然是人而不是神,只不過她是如此之神秘,如此之不可測,是以使人將她當作神而已。
我一直想到了天明,才擬好了幾封很長的電文,放在桌上,請白素拍發出去,那是致美洲火山學委員會,和墨西哥火山管理部門的,我問及十年之前,古星鎮附近的那一次火山爆發的詳細情形。在電文中我並且說明,回電的費用,完全由我負責,請他們和我合怍,我相信他們一定會答應我的要求的。
然後,我也需要休息了,我回到臥室,並沒有驚動白素,自己躺了下來。她起身時,也是不會驚動我的,這是我們一結婚之後,就養成了的習慣。
我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下午三時才醒了過來。
我醒來之後,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床頭櫃上的一張字紙,上面寫著:電報已拍發,考古俱樂部曾兩次來電,請打電話給貝教授。一個叫姬娜的女子打電話來過三次,她竭力想在電話中表示她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女孩,請轉告她,我不會介意的,她不必那麼費事。
那是白素的留言,看到了最後兩句,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她說是「不介意」,可實際上,卻已經大大地介意了!姬娜的確是一個小女孩,而不是大女孩假裝的,我必須向她切實地說明這一點。
我忙跳了起來,我即打了一個電話給姬娜,姬娜一聽到我的聲音,便有些憂鬱地道:「先生,昨天你說,如果我父親肯出讓米倫太太的遺物,他可以得到一筆錢,是不是?他可以得到多少錢?」
我歎一聲道:「姬娜,我不以為你父親肯出讓米倫太太的遺物,正如你所說,他實在深愛著米倫太太。」
姬娜停了半晌,才道:「可是,他作不了主,現在是媽和我做主了。」
我吃了一驚,道:「你說什麼?」
「我爸爸死了。」姬娜的聲音,與其說是傷心,還不如說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還來得好些。這確然是令我大吃一驚的。
我忙道:「姬娜,你別胡說,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