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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他弄得啼笑皆非,王俊念這四句古詩,當然是在諷刺我,他以為多幾里少幾里是差不多的,那自然是他的錯誤。
在沙漠中,兩百里就是兩百里,和一百九十九里半都不同,你可以支撐了一百九十九里半,但是到最後半里時,你會以為自己仍在沙漠的中心,而喪失了繼續堅持下去的意志,而倒斃在沙漠的邊緣上。任何曾在大沙漠中旅行過,歷過險的人都可以證明這一點。
這時候,我當然不及去向王俊解釋這些,因為我根本不想多開口。在接下來的兩三天中,我們可能一滴水也得不到,多講話有甚麼用處?
我們開始行走,向著工地的方向,也就是我要去的大廟的方向。
開始的時候,王俊還是十分多話,他不斷地埋怨,不斷地詢問羅蒙諾教授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但是我全不回答池,只是叫他住口。
大色黑了下來,我無法計算我究竟走了多遠,我所唯一知道的,便是方向不錯,只要向前走去,我們可以在後天,便到達工地了。而在這兩大中,我們還有其他的希望,我們有希望被飛機發現,有希望遇上運輸卒隊,有希望被騎駱駝的阿拉伯人發現。
至少,我們還可以有希望發現一小片綠洲,那就是大不相同了。
王俊早就要休息了,是我拖著他,一直步行到半夜,才停了下來。到了晚上,沙漠的晚上冷得令人發抖,我們又找不到東西來生火,王俊的臉色灰白得簡直已經和死人差不多了。
我坐著,也是一籌莫展。周圍死寂,王俊和我毫無辦法的等著天明。
等到第二天早晨,太陽又從東方升起,好像是一張溫暖的被子,將我們全身包住,使人在生命活力喪失中,又有了一些活力,王俊動了一動,也坐了起來。
我望著初升起的太陽,知道再有幾小時,那使我們又生出一些活力來的太陽,就要變成燒烤我們的火爐,我不禁苦笑了一下,用乾澀到了不能再乾澀的嘴唇道:「走吧!」
我和王俊兩人,已經有一夜和小半天未曾講話了,口一直閉著,這時,我突然開口講話,上唇突然拆裂了開來,鮮血流進我的口中,我伸舌舐了一舐,更使拆裂的上唇感到一陣奇痛。
王俊伸手向我指一指,道:「看你!」
他只講了兩個字,便立即像我一樣,口唇上也佈滿了血痕。
我連忙向之搖了搖手,挽著他,一齊向前走去。
這一天,一開始,王俊便已跌跌撞撞,顯得難以支持,等到太陽越升越高的時候,簡直每走一步路,都是我在拖著他了。
我顧不得口唇的疼痛,大聲呼喝:「王俊,你要提起氣力來,一定要,你看,前面有煙,可能有汽車在……」
每當我這樣說的時候,王俊總是抬頭向我看上一眼,我看出他的眼中,浮著一陣死氣,我不禁暗歎了一口氣,他在沙漠中,掙扎了不到一天一夜,便難以再支持得下去了。這是人類的悲劇,科學越是發達,物質文明越是昌盛,人類便越是孱弱。
人類一面在追求物質發明,以為這是享受,但是卻是在毀滅自己。看看王俊,他是一個城市人,一個專家,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平時連小半里路,也要借力於各種舒適方便的交通工具。如今,到了他要為自己的生命而掙扎的時候,他脆弱得像一塊玻璃!
我不斷地用各種各樣的話在鼓勵王俊,但是王俊的反應,卻越來越是冷淡。
我心中感到極度的焦急,我絕不能使王俊死在沙漠中,那絕不是王俊若是死了,我便沒有人帶我到那大廟的七間密室中去之故,而是若是王俊死了,我心中將感到無比的內咎,這一切,可以說,都是因為我招惹出來的。
我停了下來,將王俊的身,負在我的身上,他軟綿綿地垂了下來。
我背上增加了重量,當然更疲倦,但是我卻咬緊牙關,一步一步地向前捱著,希望有奇跡出現,我心中不住地在咀咒,咀咒希望是最大的騙子,他使你的心中,充滿了美好的憧憬,但是卻一無所獲。
我以為已過了許多時間,但是酷熱的太陽,卻老是停留在頭頂不去,我向肩頭上的王俊看去,他的眼睛,似開非開,似閉非閉,面上的神情,也是十分古怪,十分難以形容。
我吸了一口乾燥的空氣,喉頭立時感到像是吸進了一口烈火。
我停了下來,雖然我在不斷地咀咒著希望,但這時,我抬頭向天,卻希望老天爺下一場大雨!
但是,當我抬頭向上看去的時候,我卻看到了一個飛動的黑影,那不是兀鷹,因為它有著「軋軋」的引擎聲音。
那是一架直升機!
真的,那是一架直升機!
我拍著王俊的頭,叫他抬頭向天空看去,那時,直升機已經來到我們的頭頂了,王俊的口角,居然露出了一絲笑容來。
「直升機!」他微弱地叫著,身子突然掙扎起來,我也因為他的掙扎,而倒在沙上。
直升機盤旋著,漸漸下降。
我首先看出,直升機是特別設計的,專為在沙漠上降落之用的。我想躍了起來歡呼,但是我又看到,在直升機上,沒有漆著任何標誌。
雖然這時,一架自空而降的直升機,對我來說,十分可愛,但是我的警覺心,卻並不因此而稍減!
一架沒有任何標誌的飛機,這便是一件十分令人可疑的事情。
我連忙不動,吩咐王俊道:「不可出聲,那直升機可能不是來救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