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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既然存心會一會最佳的阿拉伯刀手,當然希望對方全力以赴,施展他的絕技,這也使我的生命,增加了危險,但還是值得的。
  因為在今日的世界中,新式武器已使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一個劍道高超的武士。這不免使得像我這樣,受過中國古代武術訓練的人,感到悲哀。
  如今,可以和一個阿拉伯高手,大家以古代的兵刃,一分高下,我怎肯放過那樣的好機會?
  艾泊不住地歎著氣,我則不斷地發問:「艾泊,那座古城,是甚麼時候建造的,你可知道麼?」
  艾泊道:「我不是考古學家,我不知道,但是我卻知道你要找的那座金字塔,一定和那座古城有關。」我大喜道:「何以見得?」
  艾泊道:「那座古城之中,有一尊殘毀了大半的神像,叫作『看不見的神』,你不是要到那座金字塔中找甚麼隱身法麼?」
  我心中更是大喜,因為那座古城,極可能便是當時的埃及法老王,建造了給來自遙遠的南美的索帕族人居住的。
  當然,來自富饒的南美平原的索帕族人,是不會習慣在沙漠中居住的,他們可能立即放棄了這座古城,而搬遷到尼羅河附近去居住,這大概便是這座古城根本未引人注意的原因了。
  我埋怨著艾泊:「那麼,你為甚麼早不和我說呢?」艾泊道:「我不能肯定他們是不是還住在古城中,這些年來,埃及已發生了那麼驚天動地的變化,說來可笑,族長是效忠於埃及廢王的,埃及政府的軍隊,一直在搜捕他們,但是卻一直不知道他們聚居在甚麼地方。」
  我又道:「那麼你倒豎在沙漠中,又是為了甚麼?」
  艾泊瞪了我一眼:「原來你早在注意我了?你不信我,是不是?」
  我忙道:「艾泊,請不要那麼說,我只是心中感到奇怪而已。」
  艾泊聳了聳肩:「這一族阿拉伯人,是沙漠中的天之驕子,他們沒有一個不善於用刀,沒有人不善於射箭,更沒有人不善於在沙中爬行,我知道,如果他們還在這裡的話,那我們的出現,一定會引起他們的注意的,他們一定會派人來窺伺我們。」
  我道:「你仍未說到為甚麼要在沙中倒立。」
  艾泊道:「你還不明白麼?如果我站著,有人在沙中爬來,我便不易看出來,而如果我倒立著,我的眼睛離地平線近了,地面上有甚麼在移動著的沙丘,我便更容易發現了。」
  我不禁啞然失笑:「艾泊,那你為甚麼不乾脆伏在地上?」
  艾泊道:「我不能隱藏自己,如果我伏在地上,被他們認為是有意隱藏自己的話,那麼他們便立即當我作敵人了!」
  我道:「明白了,你不要我值夜,便是怕我得罪他們的緣故?」
  艾泊道:「你還說,你終於得罪了他們,而且得罪的還是費沙族長!」
  我想了一想:「艾泊,如果我勝過了尤普多,你說他們會對我怎樣?」艾泊搖頭道:「這是沒有可能的事。」我道:「我說是『如果』,你回答我,」
  艾泊道:「不知多少他們的族人,想勝尤普多,但是卻都死在他的刀下,以致族長已下令禁止再有任何人和尤普多動手,尤普多是這一族的精神上的寄托,如果你勝了尤普多,你在他們眼中的地位如何,你自己難道不能想像麼?」
  我道:「我可以想得到了,說不定費沙族長,反而會向我行禮。」
  艾泊道:「可能的,只要你能夠取勝。」
  這時候,我們的眼前,陡地一亮,我看到一扇老大的石門,被推了開來。光亮便從那扇門中,射了進來,我們穿過了那扇門,又上了幾十級石級,便到達一個石廣場之上。
  我站在廣場上,四面看去,不禁呆住了作聲不得,在山崖之中,居然會有這樣的一座小古城,那實是難以令人相信的事!
  所有的房屋,全是以大石塊砌成的,十分古樸,使人有置身於傳說中的感覺。
  但是這一族阿拉伯人,顯然十分窮困,他們養的駱駝,瘦而無神,他們的衣服,也是難以蔽體,只不過他們看來,仍然十分精壯而有生氣。
  費沙向圍攏來向他行禮的人揚手大叫。
  費沙族長叫的是:「這個外來人,將和我們的榮譽,尤普多比較高下!」
  費沙族長的話,迅速地傳了開去,我相信不到五分鐘,所有古城中的阿拉伯人都知道這個消息了。費沙又轉過身來,對我道:「每一個和尤普多決鬥的人,都可以享受我的招待,請到我的住所來。」
  我笑了一下:「這有點像死囚臨行刑前的一餐,是不是?」
  費沙族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大踏步地向前走了過去,艾泊歎了一口氣,踫了我一下:「走吧,去享受你行刑前的一餐吧!」
  我又笑了一笑,這時候,我的心情,可以說是興奮到了極點。我並不是以為自己一定能夠勝得過尤普多。因為阿拉伯的武術,和中國古代的武術,有許多相近之處,都是十分深奧神秘,阿拉伯人之善於用刀更是世界聞名,但是基於我多少年來,未能和人刀對刀地爭鬥,所以我這時覺得十分興奮。
  我們跟在費沙族長的身後,向前走著。那座古城全是以大塊大塊的岩石砌成的,而且極具規模,使人好像置身於天方夜譚的境界中一樣。
  但如今究竟是現實的境界,因為這古城的真正統治者,似乎是窮困和疾病,而不是費沙族長,那和天方夜譚中遍地珍寶,更是格格不入。
  我們所經過之處,人從街道上湧了過來,這是十分有希望的一個民族,因為他們的精神,並未曾屈服在窮困和疾病之下,他們絕不是懨懨無生氣的,即使是骨瘦如柴的小孩,這時也向我發出了十分難聽的怪叫聲,像是在譏笑我竟敢和尤普多動手。
  沒有多久,我們便到了費沙族長的住所,那裡是一座神廟。
  廟牆上和廟柱上的雕刻,依然完整,我一看便認出,那些浮雕的獸頭人身神像,和那七間秘密祭室中的,完全一樣。
  這時,我又不免想起那七間祭室中,神像眼中鑲嵌的金剛鑽來,我如果可以勝過尤普多的話,我一定要將這個秘密告訴費沙族長,勸他向如今的埃及政府奉獻這個秘密,作為他族人不必再流竄的代價。因為他的族人雖然強悍,但如果再在這個古城中株守不去的話,那也只有滅亡一途。
  族長的居所就在廟堂上,一條舊得不堪用的軍用毯子,鋪在一塊大石上。但是當費沙族長坐上那塊大石去的時候,他的神氣,就像是坐上了一張鋪著純白虎皮的黃金交椅上。
  我四面打量著,費沙族長道:「很簡陋,是不是?」
  我聳了聳肩:「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有法子過著比目前更好的生活的,但你不願意,是不是?」
  費沙族長傲然道:「當然,我的族人需要我。」
  我道:「但看來你卻並不重視他們!」
《透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