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已經失敗了,徹頭徹尾地失敗了!
船長伸出手來,向我奸笑著:「給我!」
我並沒有將槍拋給他,只是道:「船長,我現在是一個真正的亡命之徒了,我想你應該明白,一個真正的亡命之徒,是什麼也敢做的!」
船長的面色變了一下,他的聲音有點不自然:「可是以你如今的罪名來說,你不致被判死刑的!」
事情總算有了一點小小的轉機,船長果然怕我鐵了心會槍擊他的,這樣,我自然更不肯將槍脫手了,我道:「對我來說,幾乎是一樣的了!」
船長的面容更蒼白了。
我又道:「當然,如果你不是逼得我太緊的話,我是不會亂來的。」
船長有點屈服了,他道:「那麼,你……想怎樣?」
船長表示妥協了,可是我的心中,卻反倒一片茫然,不知該怎樣回答他才好。一切都歸咎我實在敗得太慘了,以致我幾乎沒有了從頭做起的決心。而沒有了從頭做起的決心,當然也不知該怎樣辦才好了。
船長又追問我:「你究竟想怎樣呢?」
我不得不給了他以一個可笑的回答,我道:「請等一等,讓我想一想。」
船長愕然地望著我,而這時候,由於我自己的心中亂得可以,所以我也不去理會他的神態如何,我只是在迅速地思索著。
我究竟應該怎樣呢?
最理想的,是我可以立即有一架直升機,和一艘快艇,那麼我便可以立即在海面之上搜索駱致遜夫婦的下落了,但是在一艘已十分殘舊的貨船之上,當然是不會有快艇和直升機的。
那麼,我是不是應該也以救生艇在海中飄流呢,如果我也以救生艇在海中飄流,那麼我找到駱致遜夫婦的機會等於零!
我當然不應該那麼傻,那麼,我還有什麼辦法呢?
船長又在催我了。
我問他:「這艘貨船可以在就近什麼地方停一停麼?」
船長連忙大搖其頭:「絕不能,那絕無可能,我們必須在規定的時間內,直航帝汶島。」
我冷冷地道:「如果中途遇險呢?」
船長也老實不客氣地回敬我:「如果中途遇險,那又不同了,因為這時這艘船,永遠也不能到達目的地,這艘船太破舊了,不能遇險了。」
我歎了一口氣,實在沒有辦法,我只好睹一賭運氣了。我可以斷定,駱致遜夫婦擺脫我,下了救生艇,在海上飄流,並不是想就此不再遇救的,他們是有計劃地下救生艇的,可能他們帶了求救的儀器。
那麼,他們獲救的可能就非常大。
既然,他們選擇了一艘到帝汶島去的貨船,那麼他們獲救之後,可能仍然會到帝汶島去的,我可以在那個島上,等候他們。
當然,這一連串,全是我的假定。只要其中的一個假定不成立,那麼我沒有機會再見到他們了。
我說我要賭一賭運氣,那便是說,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必須當我的假定完全是事實,依著假定去行事!
我對船長道:「那麼,我的要求很簡單了,我要在船上住下去,要有良好的待遇,等船到了目的地之後,你必須掩護我上岸。」
船長想了一想:「你保證不牽累我?」
我道:「當然,我還可以拿什麼來牽累你?」
船長點了點頭:「那麼,你在船上也不要生事,最好不要和水手接觸。」
我收起了手槍,道:「我可以做得到,希望你也千要玩弄花樣,因為在下船的時候,我將用槍指脅著你,不給你有對我不利的機會。」
我講完之後,就退了出去,退到了駱致遜夫婦佔據的房間中,在床上倒了下來。
我覺得頭痛欲裂,我逼得要自己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頭,才稍為覺得好過一些。
接下來的那二十多天的航程,可以說是我一生之中最最無聊的時刻了。
我借了一架收音機,日日注意收聽新聞,希望得到一些駱致遜的消息。
因為他們兩人如果被人發現,而又知道他們身份的話,那一定是震動世界的大新聞了。
但是,我卻得不到什麼消息,我幾乎每天都悶在這閒艙房之中。
船終於到達目的地了!
我相信,若是再遲上幾天到達的話,我可能就會被這種無聊透頂的日子逼得瘋了,在辦完了入港的手續之後,船長和我一齊下船。
船長是帝汶島上的熟人了,葡萄牙官員和他十分熟,船長知道我的目的只是想離開,而不是想害他,所以他也十分鎮定。
等到他將我帶到中國人聚居的地方,我也確定他不想害我的時候,我才將手槍還了給他,他迅速地轉身離去,我則走進了一家中國菜館。
菜館中的侍者全是中國人,當我提及我有一點美鈔想換一些當地貨幣,寧願吃一點虧時,他們都大感興趣,我換了相當數量的鈔票,吃了一餐我閉著眼睛燒出來也比這美味的「中餐」,在街盡頭的一家中級旅店中,住了下來。
我已到了帝汶島,我要開始工作:我很快地就結識了十來個在街上流浪,無所事事的少年,我許他們以一定的代價,叫他們去打聽一對中國人夫婦的下落,當然,我將駱致遜夫婦的外貌形容給他們聽,同時,我又要他們日夜不停,注意各碼頭上落的中國人。
我的這項工作發展得十分快,不到三天,為我工作的流通少年,已有一百四十六個之多,但是我卻沒有得到什麼消息。
我又打了一封電報給黃老先生,告訴他我已到了帝汶島,要他先匯筆錢來給我應用。
這筆錢,在第二天便到了當地的銀行。
我自己,也每天外出,去尋訪駱致遜夫婦的下落。帝汶島是一個十分奇妙的地方,我不必多費筆墨去描寫它,總之它是一個新舊交織,天堂和地獄交替的怪地方,它是葡萄牙的殖民地,在葡萄牙或是它其他屬地上的犯罪者,會被充發到這裡來做苦工,但是,它卻也有它繁榮美麗的一面。
在海灘上,眺望著南太平洋,任由海水捲著潔白的貝殼,在你腳上淹過,那種情調,是和在夏威夷海灣渡假,沒有多大分別的。
一直等了半個月,我幾乎已經絕望了。
那一天黃昏,我如常地坐在海灘上,忽然看到兩個流浪少年,向我奔了過來,他們上氣不接下氣地奔到了我的近前叫著:「先生,先生,我們相信,我們可以得到那筆獎金了!」
誰發現駱致遜夫婦的下落,誰便可以得到我許下約一大筆獎金,這是我向他們作出的諾言,我一聽得他們這樣講,大是興奮。
我忙道:「你們找到這個人了,在什麼地方?」
他們齊聲道:「在波金先生的遊艇上!」
我在帝汶島上的時候,雖然不長,只不過半個月光景,但是我在到達的第二天起,便知道波金先生這個人了。
他是島上極有勢力,極有錢的人,是以我聽得這兩個少年如此說法,不禁一呆,問道:「你們沒有認錯人?」
他們兩人又搶著道:「沒有,我們還知道這兩人是怎麼來的!」
我忙問:「他們是怎麼來的?」
那兩個少年十分得意:「碼頭上的人說,他們是在海中飄流,被一艘船救起來的,他們在船上便已打電報給波金先生,波金先生是親自駕著遊艇,去將他們接回來的,先生,我們可能得到那筆錢?」
我已從袋中取出了錢來:「當然可以。」
我將錢交到他們兩人的手上,他們歡天喜地,又補充道:「我們來的時候,波金先生的遊艇已經靠岸,大概是到波金先生的家中去,先生,你知道波金先生的天堂園在什麼地方嗎?」
波金先生的花園中,有著十隻極其名貴的天堂鳥,是以他住的地方,便叫作「天堂園」,這是島上每一個人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