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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人緩緩地說著,他講得如此緩慢,顯然是故意的,那是為了要抑壓他心頭的激動,他道:「神宮被敵人佔領了,我們幾十個人,在暗道中,仍堅持和敵人鬥爭。白小姐,你可知道這天外金球對我們的意義麼?」
白素道:「我不怎麼清楚,但是我知道那是你們信仰的一個象徵。」那中年人道:
「可以那麼說,但是那卻不是象徵,而是實實在在的事情。當一個有修養的僧侶,對著金球靜坐的時候,他的精神世界,便會擴展到極度遙遠、不可思及的地方去。他會在金球中得到世上所得不到的啟示,這種啟示,我們已承受了幾百年,便我們的族人興旺、和平、安全!如今,我們雖然沒有這種修養可以在金球之中得到啟示,但是給我們看一看,拜一拜這天外飛來的神奇的金球,卻也可以增加我們的力量。」
白素耐著性子聽完,她對於「金球能對一個有修養的高僧發出啟示」一事,一笑置之。
但是,她卻也知道,那金球既然是他們這一族人膜拜的象徵,那麼,如果給他們看上一看的話,的確是可以鼓舞他們鬥爭的勇氣。
所以,白素幾乎沒有考慮,便道:「可以,那當然是可以的!」
那中年人高興得低聲歡呼了一下:「那我們就下去,就去給大家看看這神奇的金球!」
他急急地向前走去,白素也快步地跟在後面。可是曲折的地道卻是有一定的規律的,絕不能走入岔道,該繞七個彎兒的,繞六個彎也不行,心急也急不出來。
又過了好久,他們才回到原來的地方,當那個中年人講了幾句話之後,一盞小油燈又被點亮。白素取出了那隻金球來,放在那塊平整的嚴石之上。在白素看來,那金球只不過是一個黃金色澤的球形物而已。但是那幾十個面上滿是憂患的痕跡的漢子,一見到了這個金球,卻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他們的臉上,現出了難以形容的神色來,著了邪似地望著那隻金球。然後,他們膜拜著,口中唸唸有詞,白素當然聽不懂他們在念些甚麼。
好一會,他們才都站了起來,每一個人都像是吃了興奮劑一樣,精神奕奕。那中年人絕不敢伸手去觸及金球,他將包住金球的衣服,輕輕蓋了上去。
然後,白素拿起了金球:「請你引我出去,我要離開這裡了。」
那中年人轉頭吩咐了幾句,有幾個壯漢離了開去,不一會,便提了兩大盤極粗的繩索來。其中有一個壯漢,卻是拿著一股手指粗細、兩呎來長的一根香。
那根香漆也似黑,看來像是一根木棒一樣。
那中年人道:「白小姐,那暗道是斜通向山腳下去的,我們必須將你用繩子縋下去。」
白素點頭道:「那不成問題。」
那中年人又道:「還有,這條暗道極其污穢和惡臭,你必須點燃這枝香,這香是我們這裡的寶物,它所發出的異樣香味,可以辟除任何惡臭。」
白素接過了那根香來,湊在小油燈上點著,煙篆升起,那根香發出了一股不濃不淡,恰到好處,聞了之後,令人舒服無比的香味。那種香味,使人如同置身於古寺之中,獨自靜讀一樣,有一種近乎靈空的安寧之感。
白素將那金球負在背上,紮了個結實,提著香,又跟著那中年人向前走了出去,轉了幾個彎,便停了下來。這次,還有兩個壯漢隨行,一停下來之後,那兩個壯漢便俯身,用力旋開了一個大石蓋來。
白素向下望去,並不覺得怎樣,只不過是一片漆黑而已。而且,她鼻端只是聞到那股香所發出來的香味,也沒有聞到別的甚麼味道。
她心中暗忖,這或許是那中年人過甚其詞了。她一面想,一面俯下身去。
當她俯下身去之際,她的手臂並沒有跟著向下去,所以她的頭部也離開了那股香。
那中年人忙叫道:「白小姐,不可!」
然而,那中年人的警告,卻已經來得遲了,白素一俯身下去,那一股惡臭,已然直衝了上來!
那一股惡臭,像是絕不止從人的鼻孔中鑽進,而是從人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之中,一齊湧了進來一樣,令人剎那之間,血液停頓,五臟翻騰,腦脹欲裂,眼前發黑,那一股惡臭,又像是一股極有力的力道一樣,將人撞得向後退出了兩三步去。
白素一退出了兩三步,雙腿發軟,坐倒在地上,只覺得體腔之內,所有的一切,幾乎全向口中湧了上來,白素想要忍住,但卻沒有法子。
她口一張,「哇哇」地大吐了起來。一直將所有的食物全都吐完,吐得只剩清水,她的噁心還未曾止。那中年人直到她吐完了,才從她的手中接過那股香來,在她的面前輕輕輕地搖著。
白素吸進了那股香味,她體腔內的五臟六腑,才算漸漸安於原位了。
她涕淚交流,又過了好一會,才掙扎著講了三個字出來:「好厲害!」
那中年人苦笑道:「那是我不好,白小姐,我未曾向你說明,將人按在這個洞口,在我們這裡,是被認為最厲害的刑罰。」
白素掙扎著站了起來:「這洞中這樣臭法,我……能下去麼?」
那中年人道:「能,但是你必須將這股香放在你的面前,煙在你的近前,你就甚麼也不怕了,記著,愈向下去,愈是惡臭,千萬要小心。」
白素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那中年人十分虔誠地道:「白小姐,你為我們,肯作那麼大的犧牲,我們的族人,世世代代都會感謝你的恩典。」
白素聽了之後,不禁苦笑,她早就知道那絕不可能是一場愉快的旅行,但是她卻也料不到會有這樣的經歷。而如果她不是被錢萬人押了進來的話,她早已搭飛機回家了,怎會在這裡?所以,對於那中年人的話,白素的心中,不免有些慚愧。
那中年人將繩索套在白素的身上,白素的精神,也已漸漸恢復。
她小心地將那股香湊在鼻端,讓煙升上來,直鑽入自己的鼻端。
如果不是剛才她曾經受過那樣惡臭的熏襲,這時她也不會覺得那股香的妙用。如今她已身在通道之中,但是卻聞不到絲毫惡臭,她只聞到那股舒服的香味。
她慢慢地向下落去,愈到下面,她愈是有一種極其異樣的感覺。
事實上,這時四周圍一片漆黑,她根本甚麼也看不見。而由於那股異香一直燃著,她也聞不到甚麼特別的惡臭。照理來說,是不會有甚麼異樣感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