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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在我的面前,絕非是一個幻影,由此可知,法拉齊和格勒也是實在的,並不是我的幻覺。我望著他,一句話也講不出來。他饒有興趣地向我屋中的陳設打量著,從咖啡幾上取起一具噴氣式的打火機,「拍」地打著了火,又「哈哈」地笑了起來:「我們的會面,十分難得!如果不是宇宙忽然神經病發作,我們怎麼有可能相會?要知道我們之間,足足相差了一百年!」
足足相差了一百年!
那就是說,革大鵬什麼都知道,他知道他自己回到了一百年之前。(在這裡,用『回到』這個動詞,實在是不十分妥切的,因為他所在的地點不變,只不過時間卻倒流了,他實在沒有動過,但是除了『回到』這個動詞之外,又想不出別的詞句。)
他對自己的處境,知道得十分清楚,那麼,他又為什麼不像法拉齊和格勒那樣,大驚失色?何以他還顯得如此高興呢?
我語音乾澀,勉強開了口,問道:「那你高興這樣?」
我也不知道何以我什麼都不問,會問出這樣一句話來的。人在極度的驚慌之中,講的話有時不免會可笑。但革大鵬卻得意地點了點頭。
我緩緩地道:「你……你和他們兩人不同。」
革大鵬道:「不錯,我和他們不同,你可知道,我們的飛行,對他們兩人來說,是一種榮耀,但對我來說,卻是一種懲罰!」
我一點也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揮著手,神情顯得相當激動:「我是一個最偉大的科學家,我要研究太陽,利用太陽中無窮無盡的能量來供我們使用,但是另一班昏庸的所謂科學家卻不准我去碰太陽,他們將我貶到火星上去建立基地,這對我來說,不是懲罰麼?」
我有點明白,即使過了一百年,科學已進步到了我們這一代人,根本難以想像的地步,但是人性和如今一樣。
革大鵬自然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我不信他所說的事情是那麼簡單,但是他不容於群,那卻是事實,而且我可以肯定他在那次向火星的飛行中,弄了什麼把戲,要不然,也不會回到我們這一時代來。
我平靜地問他:「我明白了,你在飛行中玩了花樣,是不是?」
革大鵬走近幾步,俯身看我,目光炯炯:「是的,我準備了一套假的飛行儀表,使法拉齊和格勒兩個傻瓜,以為在向火星飛行,實際上,我們是在飛向太陽,我要堅持我的主張!」
我攤了攤手:「可是,那又是怎麼一回事,你們怎麼會忽然又……又回到了你們祖先的的時代來了呢?這不是你故意的麼?」
革大鵬呵呵地笑了起來:「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既來之則安之,你說是不是?」我在革大鵬得意的神態之中,突然感到了一陣異樣的恐懼。
這個人,他和法拉齊和格勒不同,他們兩人發現自己到了一百年之前,便面色蒼白,心情慌亂,然而革大鵬卻興高采烈。
那是為了什麼?
答案實在簡單之極:因為他在我們這個時代中,是一個真正的超人。
那情形,就像我忽然帶了一個坦克師團回到了一百年之前,有誰能抵擋得我?如今革大鵬一定想到了這一點!
一時之間,我不知該如何才好。革大鵬一直在笑著:「當突然之間,我發覺飛船又回到了地球的上空之際,我也不禁呆了一呆,還以為他們在太陽的附近布下了障礙,不讓我去利用太陽的能量--」
當革大鵬又道:「我降低飛船,這才發現我的處境,那時,法拉齊和格勒兩人,因為那一下突如其來的振蕩,而還在昏迷狀態之中,我看到了那架古老的飛機,於是--」我陡地跳了起來:「那架飛機,你將那架飛機怎樣了?你說,你將飛機上的人怎樣了?」
我雙手按在他的肩頭之上,他目光嚴厲地望著我:「坐下,聽我說!」
老實說,我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革大鵬的目光,令得我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那並不是懾於他的目光,而是想到他是一個一百年之後的人,心中起了一種十分怪異而難以形容的感覺的結果。
但是,我立即又興起了一種可以說十分可笑的感覺:不錯,他是一百年之後的人,但是那有什麼了不起?算起來,我無論如何是他的祖先!
我重又踏前一步:「你將飛機上的人怎麼了?」
革大鵬又厲聲斥道:「坐下,你給我坐下!」
我冷冷地道:「革先生,你是一百年之後的人,怎能對老前輩這樣無禮!」
革大鵬怔了一怔,忽然「哈哈」笑了起來,他陡地揚起手,向我的臉上摑來。
我早已看出他不懷好意,不等他的手揚起,五指一翻,便向他的手腕抓去,那是「外擒拿法」中的一式「反刁金龍」,自然十拿九穩。
我五指一緊,已將他的手腕抓住。然而也就在我五指一緊之際,一陣觸電似的震動,傳入了我的體內,不但使我的五指彈了開來,而且令得我整個地彈了起來,跌在沙發中。
我這個「祖先」,終於坐了下來。
倒在沙發中,全身如同被麻醉了一樣,好一會,才勉強牽了牽身,革大鵬冷冷地道:「你肯坐下,那就好得多了。」
我翻著眼,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革大鵬道:「飛機上的人都還在。」
他只講了一句話,我已經舒了一口氣。
革大鵬又道:「我使飛機在半空中停了下來,將機上的人全部接下,然後,使飛機的前一半,壓縮成一小塊,再令半隻飛機撞向一個小島。這是我初次示威,向你們這群老古董示威。」
我的耳際「嗡嗡嗡」作響,因為我的猜測,已經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