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這時候,我已經從極度的驚恐之中,漸漸地定過神來了。
我定過神來之後,第一件所想到的事,並不是逃走,而是要弄明白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許信又在我的肩頭上拍了拍:「現在,你的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生氣。」
我撫摸著自己的臉頰,我的手還是冰涼的,但是我的臉頰,卻熱得發燙。
那老鎖匠在門口,指著我:「這位先生,他沒有甚麼不對吧。」
許信自然也知道,一定有甚麼大不對頭的事情曾發生過,是以他的笑容,也顯得十分勉強,他道:「當然沒有甚麼,請你快開鎖吧。」
那老鎖匠遲遲疑疑走了進來,一面還不斷地望著我。他道:「許先生,以後有這種事,你找第二個人吧,可別再麻煩我的!」
許信不耐煩道:「你下次不來就不來好了,現在我又不是不給錢,你替我將抽屜打開來,我給你一塊銀洋,還有比這更好賺的錢麼?」
那老鎖匠仍然在嘀咕著,但是他還是向那抽屜走了過去,大約是由於上次的經驗,這一次,他很快就將鎖弄了開來。
和上次一樣,他才將抽屜拉開了一點點,我已叫了起來,道:「行了!」
那老鎖匠仍然對我十分害怕,這自然是他剛才曾聽到我發出過那種驚人的呼叫聲之故,是以我一叫,他立時向後,退了開來。
許信用奇怪的眼光,向我看了一眼。我已經揮著手,拋了一塊銀洋給鎖匠:「走!走!快走!」
銀洋「噹」地跌在地上,老鎖匠立時將銀洋拾了起來,匆匆向外走去。
他走到門口,才回過頭來,看他的樣子,像是想說些甚麼。
但是,他並沒有說甚麼,只是嘴唇動了動,就立時奔下樓去了。
老鎖匠一走,許信就要去抽那抽屜,我大叫道:「許信,別忙!」
許信給我的一聲大喝,嚇得立時縮回了手不,他有點惱怒:「你怎麼了?真好像發了神經一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並不怪許信,因為我自己也知道,我實在是太過緊張了。
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將我見到的事說了出來之後,只怕許信也未必有膽子,拉開那抽屜來。
我勉力定了定神,道:「剛才,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我看到一個像人一樣的黑影,從那抽屜的縫中,向外擠出來。」
許信的手,本來又已經要將那抽屜拉開來的了,可是,他在聽了我的話後,卻立即縮回了手來:「你……你說甚麼?」
我道:「一個人影子,你曾看到過的,你記得麼?你還曾說,那影子在俯視著我,你的堂叔也曾看到過,他就是因此而放棄了這屋子的。」
許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的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他向後退來。
我繼續道:「現在,我也看到了,我看到他擠出來,也看到他縮回去,他就在那抽屜中!」
許信的聲音,有點發顫,他道:「別……別嚇我!」
我苦笑著:「你以為我如果不是受了極度的驚恐,會發出那樣的怪叫聲來?」
這句話是最具說服力的,說明我不是和他開玩笑,我講的全是真話!
許信望著那抽屜,它已被老鎖匠拉開了小半寸。有著一道縫。
許信呆了半晌,才道:「如果抽屜根本未曾打開,他也能擠出來……」
他停了一停,苦笑著:「那是不可能的,這抽屜根本沒有縫。」
我提醒他:「可是,你別忘記了,那是一個影子,影子只是一個平面,平面沒有厚薄。」
許信苦笑著:「那樣說來,我們也不必怕甚麼,它要出來,打開抽屜也出來,不打開,它也是一樣可以出來的。」
我點了點頭,老實說,我這時的感覺,並不是害怕。因為許信的堂叔,在離開這屋子之後,又活了那麼多年,而我們在這裡,也住許多天,也沒有甚麼大的損害,我剛才將銅鎮紙,拋了過去,影子立時消失,由此可知,那影子並不能危害我們,所以,我們也根本不需要害怕。
而這時,充滿在我心中的,是一股極度的詭異莫名之感!
這種感覺,令得我無法控制我自己的身子的發抖,也使我感到陣陣寒意。
我道:「你說得對,而且我們也不必怕甚麼,讓我們一起將抽屜打開來,去看個究竟。」
許信點著頭,我們雖然已決定將抽屜打開來,但是我們還是猶豫了好一會,才一起走向前去,一起握住了那抽屜的把手。
然後,我們一起用力,將抽屜拉了開來。
我們在事先,並示曾商量過,但是這時,我們的行動,卻是一致的。
我們一將抽屜拉了開來,便一起急急向後退了開去,一直退到了書桌之前才站定。
然後,我們一起定眼向那抽屜看去。
和上次並沒有甚麼不同,抽屜是空的。
我們又一起不約而同,轉過頭來互望著,我大著膽子,慢慢向前走去,許信跟在我的身邊,我們一起來到了抽屜之前,再仔細向抽屜中看去。
那實在是不必細看的,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可以知道了,抽屜中沒有東西。
然而,最奇怪的事,就在那時發生了。
我們都聽到一下十分輕微的聲音,在抽屜的上面,跌下了一個黑影,落在抽屜的底部。
那是一個如同手掌大小的圓形黑影。黑影投在其它的物體上,竟會有聲響發出來,那實在是不可思議、怪誕莫名的事。
黑影是一個平面,平面在幾何學上來說,只不過是一個平面,一個單一的平面,絕不能成為一個物體,平面只有面積,而不佔據空間,平面是沒有重量的,但是,那個圓影,突然出現時,卻有一下輕微的聲響,像是它不是影子,而是一塊極薄的圓鐵片。
但是,那卻的確是一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