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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屋子裡面,大約只有二百平方尺左右的面積,看來像座小廟,在屋子中心,有一塊大石,同樣的平整。在大石上,放著一個黑漆漆、奇形怪狀的東西。在那塊大石的四周,是許多香,全是燃盡了的。在大石的四角,有四個粗糙的瓦缽,缽中有油,有燈蕊,點著火。我看到的亮光,就是由這四盞長明燈所發出來的。
令我怔呆的是:這是一個什麼東西呢?是廟?那大石之上奇形怪狀的東西,看來決不是神像。尼泊爾人是崇拜佛教的,儘管佛像也有一些形狀至怪的,但是決不是在大石上那東西這樣形狀。而大石周圍的香火,又分明證明大石上的東西是供人崇拜用的!
我本來就是一個好奇心極其強烈的人,儘管這時有要事在身,要爭取每一分鐘時間去趕路,但是對大石上的這件東西,還是感到了極度的興趣。
我一摸口袋,隨身揣帶的小型攝影機還在,我取出攝影機,從各個角度,拍了十來張相片。當閃燈的光芒照到那東西上面時,我根本沒有偷過聖物!
這個人的聲音一傳入我的耳中,我就不禁一怔!這個人的聲音聽來十分耳熟,一定曾在什麼時候聽到過,可是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而當我想集中精神好好想一想之際,後腦又是一陣劇痛,我只好慢慢伸手向疼痛的地方按去,手碰到後腦,是又濕又粘的一大片,這下重擊真不輕,可能已流了很多血。
那老者的聲音還在呼喝著:「你沒有偷走聖物?那是誰?」
那聲音道:「我不知道,我真的沒有,我是冤枉的。」
我聽到這裡,雖然沒有認出那聲音是屬於什麼人的,但是心中卻暗歎了一聲,因為我幾乎上可以肯定,那人在說謊!
一個人是不是在說謊,不論他掩飾得如何巧妙,裝成如何慨激昂的樣子,有經驗的人聽來,一下於就可以聽出來。這個人,就是在說謊。看來老者對這個人的指責是對的,這個人的確曾偷竊過「聖物」。
我一面在想著,一一面盡力想把目前聽到的和我的遭遇聯繫起來,可是我發覺事情和我全然無關,那麼,我又是為什麼會受了重重一擊的呢?
就在這時,那老者的聲音忽然變得和緩起來,歎了一口氣:「巴因,不是我懷疑你,而是我們這一族,傳到現在,只有我和你兩個人了,我們這一族,負有極其神聖的使命,你知道的!」
剎那之間,我心中陡地一亮,我記起來了!巴因!這個尼泊爾人的名字是聽到過的,他就是曾在半途,攔住了我的吉普車,操著敝腳英語,向我兜售古董的那個傢伙!
當時我仍然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和我有關,而且那老者的話,聽來也很難明白。尼泊爾是一個古老的因家,凡是古老的民族,都各自有他們自己的傳說。巴因和那老者可能是屬於如今只剩下了兩個人的一個族,他們在講他們自己族中的事,我當我無法明白。
只聽得巴因道:「是的,我知道,自從我一懂事起,我就知道了!」
那老者道:「那就好,我相信你,可是聖物的確少了一件,真不是你偷的?」
在黑暗中,我聽到巴因吸氣的聲音,又聽得他道:「當然不是我,你看,有外人闖進來了,可能就是他偷去的,偷了一次又來第二次!」
剎那之間,我不禁怒氣上衝。我早就聽出巴因是在撒謊。而且他曾公然向我兜售古董,他所稱的「真正的古董」,可能就是老者口中的「聖物」,而今他竟卑鄙到賴在我的頭上,這可惡的傢伙,我已決定要給他一點苦頭吃,而就在我考慮應該採取什麼行動之際,事情突然又起了極度的變化。
我仍然無法看到任何東西,但是黑暗中的聲音,聽來似乎分外清晰。我聽到那老者又歎了一聲,接著又是「拍拍」兩下輕微的聲音,像是那老者在巴因的肩頭上輕拍了兩下,看來那老者已完全相信巴因的話了。
我也就在這時,準備大聲叫嚷起來,拆穿巴因的謊話,可是我才張了口,突然之間,聽到那老者發出了一下淒厲之極的呼叫聲,接著,便是已因不由自主的急促喘氣聲,和他踉蹌向後退的腳步聲。那老者叫了又叫,但是聲音一下比一下微弱,分明是他受到了極嚴重的傷害,而從巴因那種充滿了驚惶的喘息聽來,老者所受的傷害,顯然是巴因造成的!
在黑暗之中,我無法確知那老者遭遇到了什麼傷害,但揣測起來,極有可能是巴因出其不意,刺了那老者一刀!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當真令我驚駭莫名。我一直只當巴因是一個狡猾的人,卻想不到他還這樣凶殘!
這個變化,令得我要對自己的處境作重新估計。巴因如果殺了那老者,他會不在乎多殺一個人。當然我不會那麼容易叫他下手,但是我連身在何處也不知道,算起來還是繼續裝成昏迷不醒來得有利!
我仍然控制著自己的呼吸,盡量不發出聲音來,只聽得老者和巴因的喘息聲在黑暗中交替,老者的氣息聽來逐漸微弱。然後,是一下長長的歎氣聲,那老者用顫抖的聲音開了口:「巴因,你殺我,聖物是你偷的!」
巴因沒有回答,只是氣息變得更急促。老者顫抖的聲音在持續著:「巴因……你一定要將聖物我回來,我們這一族,只剩下你一個人了,你……所負的責任……重大,你一定要將聖物找回來!」
那老者並沒有責怪巴因的意思,反倒不斷提醒巴因所負的「責任」,我正聽得十分奇怪之際,突然聽得巴因像是發瘋一樣地叫了起來:「找不回來了,我已經賣給人家了!我也不會去找,我還要弄清楚,這裡一共有多少件聖物,我會一件一件去賣給人家!」
那老者的骨節發出「格格」的聲響,尖聲道:「不能!你不能……你不能……」
巴因的聲音在漸漸移近,顯然他是向前走來,他的聲音聽來是咬牙切齒的:「我能!你死了後,這裡的一切全是我的,我能,而且我一定要這樣做!」
老者發出了一下絕望的呼叫聲,接著又是好一陣子的喘息,然後又道:「巴因,隨便你吧,反正已經隔了那麼多年,你喜歡怎樣就怎樣,可是……你千萬不能……絕對不能在這裡……弄出任何光亮來……你要記得,萬萬不能有……任何亮光……」
他的聲音愈來愈是微弱,最後,只是在重複著「光亮」兩個字,終於,他吐出了最後一口氣,死了!
在這時候,我心中的怪異,真是到了極點!
那老者對自己的死,似乎不放在心上,甚至連巴因說要將「聖物」全部賣掉,他也放棄了堅持。可是他臨死之前念念不忘的卻是絕不能在這裡有任何光亮,這又是為什麼呢?這裡究竟是什麼所在?為什麼不能有光亮?如果有了光亮,會有什麼結果?
我一面迅速地想著、一面伸手在地上輕輕撫摸著,摸上去。是十分粗糙的石塊,看來這裡像是一個地窖,那麼為什麼在一個地窖中不能有光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