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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暗淡的燈光下,我用疑惑的眼光望定了他。辛尼歎了一口氣:「衛先生,我連七八晚,都做同樣的夢,但是柏萊卻和我不同。」
我有點惱怒:「你不是說,柏萊的夢,和你的一模一樣麼?」
辛尼道:「是,開始有了那個夢之後,我們每次在夢醒來之後,就詳細討論這個夢的內容。那是一個極其異樣的夢。你只是聽我說,可能還感覺不了親歷這個夢境時的那種震懾的感覺。在連接七八天之後,那天,我出去買食物,柏萊一個人留在古廟中。那時我們對這件古物,已經十分重視,所以才留下一個人看守。」
我吸了一口氣,辛尼繼續道:「等我回來的時候,我看到柏萊緊緊地抱住那東西,臉上現出了一種極其難以形容的光彩來。我從來也沒有看到他那樣高興過,他一見我回來就叫道:『辛尼,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我有點莫名其妙:『你明白了什麼?,柏萊用力在我頭上拍了一下,道:『辛尼,很對不起,在你離去的時候,我又使我自己有了一個新的夢。』」
我悶哼了一聲:「辛尼,你的意思是,柏萊對你不忠?他使用了那東西,使他自己獲得了一個新的夢,而這個夢的內容,你不知道。」
辛尼並不理會我話中的暗示,因為我一直認定辛尼為某種原因而殺了柏萊,如果柏菜的行為,惹得他生氣,這正是原因之一!
辛尼搖著頭:「我並沒有怪他的意思,至少我當時是這樣想,我只是問:『又有什麼新的夢了?』柏萊的神情和語氣,興奮到了極點,他反問我:『你可知道那批被趕走的是什麼人?』我搖著頭,柏萊幾乎是狂叫出來的:『是我們的祖先,我們就是他們的後代!」接著,他抓住了我,用力搖撼我身子:『辛尼,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你幫我一下」奇怪得很,當時我突然也有了一種強烈的感覺,道:『為什麼我們不一起回去?』柏萊說道:『不行,只能一個去。』我接連說了三次我要先去,可是沒有用,我是一直爭不過柏萊的,只好讓他。」
我皺著眉,柏萊說「我們就是那些人的後代」,「我們」,當然不僅指他和辛尼。因為那些人,照辛尼夢中所見,至少已有上萬人,後代怎麼會只有兩個,但是,這「我們」又是什麼意思呢?
我在想著,辛尼又道:「柏萊原來早有了準備,他取出了一柄刀來,指著自己的心口:『你是學過解剖學的,在我這裡刺一刀,愈深愈好。』衛先生,當時我的反應和你一樣,我叫了起來:『你叫我殺你?』柏萊卻哈哈大笑了起來:『辛尼傻小子,你怎麼還不明白,我不會死,我已經知道怎麼回去,回去了之後,我就不會死,你忘了我們在夢中聽到的,再生!生命一直延續,死亡早被克服!』我握著柏萊硬塞在我手裡的利刀,還是遲疑著下不了手。」
我心中極亂:「後來你終於下手了!」
辛尼道:「是的,我下了手。當時,柏萊的神情焦急而興奮:『你刺我一刀,使我能夠盡快地脫離自己的肉體。肉體沒用,只不過像是房舍!一個人搬出了一間舊屋子,才能夠搬進新屋子中,你明白嗎?唉,你不明白,我已經明白了!趕快,小子,趕快,再遲,這東西只怕會失去作用了。』他一面說,一面用力指著巴因賣給我們的那東西。由於他的神情是如此之急迫,而且他的話又是這樣的懇切——」
我不等辛尼講完,就道:「這不成理由,他如果要拋棄……肉體,大可以自殺。」
辛尼道:「是的,我也拿同樣的話問過他,柏萊的回答是:『當然我可以自殺,可是如果有人幫助我,用最快疾的方法拋棄我不要的東西,何必再找麻煩而慢的方法?辛尼,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回來告訴你一切,而且和你一同回去,這真是大有趣了,我們竟然一直未曾想到過,人的頭髮有什麼用處,哈哈!,他一面笑著,一面催我下手,於是我就……我就——」
我道:「你終於就一刀刺進了他的心臟!」
辛尼望著燈光,哺哺地道:「是的,我還照他的吩咐,將那東西埋在他的身體下面,這之後,我就一直在等他回來,可是他沒有回來,我……我……」
他說到這裡,用一種十分傷感的眼神望著我:「一直到現在,我甚至連人的頭髮有什麼用處也不知道。」
我這時,自己看不到自己的神情,但是我相信自己的神情之中,一定充滿了悲哀。因為辛尼的這個問題是如此之幼稚。這可以證明他的精神狀態十分不正常,他所說的一切,可能也全是胡說八道!
我沒有好氣地道:「頭髮有什麼用?頭髮,是用來保護頭部的,小學生都知道!」
辛尼忽然笑了起來:「小學生可以滿足於這樣的答案。不過我相信以你的知識程度而論,不會滿足於這樣的答案,你知道人的頭骨有多厚?」
我仍然沒有好氣地道:「將近一寸,而且極硬而結實!」
辛尼道:「是啊,人的思想集中在腦部,腦是人體極重要的組成部分,保護腦的責任,由厚而堅硬的頭骨來擔任。人類一直到十八世紀,才找到鑿開頭骨的方法。既有了那麼穩固的保護者,還要那樣柔軟的頭發來幹什麼?你」難道沒有想過這一點?」
我無法回答辛尼的這一個問題。的確,我以前絕未想過這一問題,頭髮用來保護頭部,這是自受教育以來就根深蒂固的一個印象。而事實還在於,頭髮除了保護頭部之外,的確是什麼用處也沒有了,一個人,有沒有頭髮,完全無關緊要。
在我沉默期間,辛尼又問道:「難道你也沒有留意到頭髮的長度,和它所謂『保護頭部』的責任不怎麼相稱麼?人的頭髮,從出生到成年,可以長達八十公分。幾乎等於一個人體體高的三分之二!任它披下來,不單可以保護頭部,而且可以保護背部和臀部了,哈哈!」
我被辛尼笑得有點氣惱,大聲反問道:「那麼你說頭髮有什麼用處吧!」
辛尼搖頭,道:「我現在不知道,柏萊一定知道了,不過他還沒有回來告訴我。衛先生,在我的夢中,我聽到夢中人的對話,也不止一次提到頭髮、頭髮的功用,它們一定有用處。我是學醫的,深知人體結構之精密,決不容許有無用的東西存在,可是頭髮,部麼長的頭髮,一點用也沒有,於是只好卻硬加給它一個用處,保護頭部。」
我沒有再出聲,辛尼的話,聽來倒也不無道理。頭髮有什麼用處呢?為什麼人的頭上,要長出那麼多、那麼長的頭發來呢?一般人對於頭髮的概念,不容易想到頭髮有將近一公尺長,那是因為人一直在將它剪短的緣故。如果任由頭髮生長,除非是由於病態,不然,人的頭髮,就可以長到將近一公尺!
當我想到這裡的時候,我發覺自己的思緒也被辛尼弄亂了,我用力搖了一下頭,決定不再去想這個無聊的問題。而辛尼在這時,卻又充滿了神秘的俯過身來:「你一定更未曾注意到另一個怪異的現象!」
聽到「怪異的現象」我精神一振,以為他有什麼驚人的話要說出來!誰知道他說的,仍然是有關頭發!他道:「地球上的生物有多少種?幾十萬種,幾百萬種,可是只有人有頭髮,只有人在頭部生有可達體高三分之二的毛!而且這種毛的組織是如此之奇妙,每一根頭髮都是中間空心的,有極其精密的組織!它本來一定有極其重大的功能,只不過功能被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