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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已經過了黑夜,到了天明時分。不多久,朝陽升起,我們已經在密密層層山巒的中間,向四面八方望去,除了山之外,什麼也見不到。
我很想問奧干古達上次怎麼在這樣的崇山峻嶺之中找到那個山洞,可是我提了兩三次,奧干古達都支吾其詞,沒有直接回答我,我自然也不好意思再追問下去,可是又想不出他有什麼難言之隱。
到了天色大明,我根據地圖上的指示,開始低飛,找到了一個比較平坦的山頭,停下了直升機。等到機翼的「軋軋」聲停止,我跳下了直升機時,簡直有置身於另一個星球上的感覺。
附近的山形十分奇特,長滿了大樹,全然無路可走。比拉爾忙著將他準備好的裝備、食物搬出來。我和奧干古達各自背負了一些,我用一柄鋒利的刀開路,向山下走去,到了半山。
奧干古達指著一條依稀可以看到,但是已長滿了灌木的小路:「就是這條路!」
比拉爾道:「上次你也是走這條路去的?」
奧干古達不出聲,只是用力揮著利刃,去斬路上的灌木。我和比拉爾互望了一眼,比拉爾大有不滿的神情,我卻只是奇怪。
因為自從我們三人見面以來,坦誠相對,可是為什麼一提起這件事,奧干古達就變得如此支吾?
我知道奧干古達這樣做,一定有他的苦哀,所以當我看出比拉爾有進一步責問的意思時,我向他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暫時不必追究。
比拉爾仍然神情相當憤怒,奧干古達卻向前急急走著。我和比拉爾跟在後面……我們除了跟在他後面之外,別無他法,因為我們一點也不知道何處才是那個有大壁畫的山洞所在處,而他曾經到過一次。
奧干古達給我的地圖,也只有直升機降落的那個山頭的所在處,至於下了直升機之後,應該如何走,只有他一個人才知道!
我們跟著奧干古達,一直走了幾個小時,才在一道山溪旁,停了下來,一面休息,一面進食。在這時候,我更感到奧干古達的神態,和以前有所不同,他甚至有意離得我們相當遠,自己一個人,坐在山溪旁的一塊大石上。
我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秉著中國人的傳統,比較含畜,但是比拉爾卻不同,他是西方人,而且,他認識奧干古達的時間比我長。盡避我一再暗示,可是比拉爾還是忍不住,大聲道:「奧干古達,我們三個人,三位一體,你是早已經承認了的!」
奧干古達向我們望來:「是啊,現在,我們在一起!」
比拉爾道:「在一起,要坦誠相對才好!」
奧干古達聽到了比拉爾這樣直接的責問,低下了頭一會,才抬起頭來:「我沒有什麼事瞞著你們,真的沒有,信不信隨便你們!」
我吸了一口氣:「可是,你……有點不同。」
奧干古達苦笑道:「請原諒我,愈是離目的地近,我心中的恐懼……就愈甚!」
我和比拉爾互望了一眼,對奧干古達都不再生氣,反倒同情起來,我們都認為奧干古達受了傳統的影響,是以產生了心理上的恐懼,因而變得精神恍惚!
比拉爾也沒有再責問下去,我們休息了一小時,又繼續前進,愈向前走,看來四周圍的環境,也愈是荒涼。奇怪的是,經過之處,完全沒有動物。本來這樣的山嶺地區,應該十分多動物才是,可是完全見不到,只是許許多多的樹木,有的樹木上,纏滿了手臂粗細的騰。
當晚,我們在山中露宿,輪流值夜。我被安排在最後一班,而比拉爾最先輪值。這樣的輪班次序,看來雖然無關緊要,但卻有相當干係。
如果我值第一班,奧干古達來接替我,我被替下來之後,一定十分疲倦,那麼,在熟睡中,我可能什麼聲音也聽不到。
但如今我是接奧干古達的班,已經有了相當時間的休息,所以,即使輕微的聲音,也可以令得我醒過來,而我就是被那種輕微的聲音弄醒的。
起先,我以為那只不過是風聲,我看了看手錶,離我輪值的時間,不過四十分鐘,反正已經睡夠了,我沒打算再睡。
山間十分靜,那聲音雖然低,但如果凝神細聽,還是可以聽得到。我已經辨認出那不像是風聲,仔細聽來,像是有人在哭泣!
真是不可思議,山裡怎會有人在哭?比拉爾就在我身邊,只有奧干古達在帳篷外面。
難道,在外面哭泣的是奧干古達?
一想到了這點,心中的疑惑,到了頂點,悄悄揭開了帳篷,向外看去。天色十分黑,我只是勉強可以看到奧干古達離我大約在二十公尺開外,身子伏在一株大樹的樹幹上,背對著我。
雖然他背對著我,可是他的背部卻在抽搐著,而且那種哭泣聲,正是從他那邊傳來。
我心中的疑惑,真是到了極點。奧干古達給我的印象,是一個極其能幹、自信、堅強的人。我實在想不到他竟然也有如此軟弱的內心,會在晚上一個人偷偷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