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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裡王子先生:
我是板垣光義,謝謝你的幫助,給了我那麼大的方便,使我能在你的宮殿之中,進行了徹底的尋找。我的想像沒有錯。當年,曾見過靈異猴神的那位王子,的確在回來之後,留下了他的記錄,而我也找到了他的記錄,經過了詳細的研究之後,確定了靈異猴神的存在,也肯定了靈異猴神的確有著極其怪異的力量,可以給住何見到他的人以三個願望。
本來,我發現了這一點之後,應該立即通知你,因為我曾經答應過,分一個或是兩個願望給你,可是當我確知可以見到靈異猴神之後,人總是貪心的,我對我自己的許諾,起了悔意,而且我看你一直不信人可以有實現三個願望的可能,所以我在經過考慮之後,單獨去會見靈異猴神。
結果,我見到了靈異猴神。
在見到了靈異猴神之後,我的確可以得到三個願望,但是結果卻意想不到,不但你絕對無法想像,連我自己也無法想像,而且,就算我詳詳細細說給你聽,你也一定不會相信。
我曾經因為未遵守自己的諾言,而騙過你一次,不想再騙你第二次,所以我也不想對我的遭遇,再作任何解釋,只是可以告訴你一點:如果你對靈異猴神真的有興趣,你可以到日本來找我,我在日本的地址是……,我們見面之後,我會告訴你如何和靈異猴神會面的途徑。我不會等你太久,如果你決定來,請快點來,因為在看到了自己之後,對我的一切生活、思想,發生了極其重大的影響,我已經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做。
最後,我對自己的失信,致以極其誠懇的道歉。
板垣光義 敬上
我迅速地看完了這封信。
這封信帶給我的震驚,無可比擬。因為,幾百年前的那個王子,見到了所謂「靈異猴神」,畢竟只是古老的傳說,可信程度極低。
可是,板垣光義的信,卻清清楚楚說明,他曾見到了靈異猴神。
板垣光義還肯定地說,靈異猴神有能力使人實現三個願望。
當然,更令我驚詫的是,板垣光義的信中,也有「看到了自己」這句話,這句話,普通人不能理解,除非這個人真的「看到過自己」!
我看到過自己,在那間怪異的房間內。
健一看到過他自己,也在那間怪異的房間內。
突然之間,我想起了大良雲子來。
雲子一直堅稱「那不是我,是另一個女人」,那是不是說,她也曾看到過她自己?
一想到這一點時,我不禁感到了一陣極度的寒意。
我不知道建一看到他自己的情形怎樣。至於我自己,那只是一瞥間的印象,雖然極其深刻,足以令人永誌不忘,但也不構成甚麼特異的事件。
然而,雲子的情形卻不同。她如果看到了她自己,那另一個「她」,會活動,會做她不敢做的事,簡直就是另外一個人,也就是說,有兩個大良雲子,而兩個大良雲子是從一個大良雲子分裂出來的!
早在鐵輪的住所之中,看了第二卷錄影帶的時候,我就曾和健一討論過這個問題。當時,健一提出的是「精神分裂」:一個人的精神分裂為A、B兩方面。當時我有一個十分怪異的概念是,雲子的情形,是連身體也分裂為A、B兩個的。
如今,我已經更可以肯定,我的這種設想接近事實。
然而,如果這是事實,那太駭人了!試想,每一個人,事實上都有著性格上的A、B面,一面顯露,一面隱藏,但始終是一個人。如果因為人性上的A、B面,而使人的身體也一分為二,這實在是難以想像的一種可怖情形!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並不是在思想、精神上的分裂,而是身體上的分裂。那情形就像是複製一樣,一個人外形一模一樣的複製品,但是在感情、思想、性格上卻全然不同,本來隱藏的一面性格,進入了複製體之內!
我一面想,一面背脊之上,不由自主冒出了一股冷汗來。冷汗甚至還向下流著,像是一條有許多冰涼的腳的蟲,在我背上蠕蠕爬行。
這是一種甚麼現象?甚麼力量使這種根本不可能的現象出現?
這完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張大口,想要大聲疾呼,可是事實上,除了急速地喘氣之外,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我用力揮著手,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才好!
我的思緒紊亂,樣子也一定怪得可以,以至耶裡望著我,現出十分驚詫的神情。過了好一會,我才漸漸鎮定了下來,能發出聲音來了。
雖然我發出的聲音,聽來是如此乾澀,不像是我的聲音,但是我總算能發出聲音來了。我道:「你一定一收到光義的信,就立即到日本去見他了?」
耶裡聽得我這樣講,陡地呆了一呆。我這個問題,全然是情理之中。如果是我,見到了這封信,就一定要去找光義!
可是我一看耶裡的反應,就知道我料錯了。果然,耶裡苦笑了一下:「為甚麼你曾那樣想?」
我道:「光義見到了靈異猴神,這個猴神對人可以賜給三個願望,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極大的誘惑,難道你一點不受誘惑?」
耶裡伸手在臉上撫摸了一下,像是這樣就可以抹去他臉上顯露出來的那種疲倦和苦澀一樣。
「我沒有去日本,也根本沒有將這封信放在心上,因為我從頭到尾都不相信有這樣的事!」耶裡解釋著,又一再重複:「我根本不相信!」
我攤了攤手,對一個根本不相信有這種事的人,光義的信,當然沒有意義,耶裡對光義的信這樣反應,也很自然。
可是,我卻知道耶裡終於到了日本,他在日本還住了相當長時間,因為他的日語巳學得不錯。而他在日本,又幹了那麼多古里古怪的事情,甚麼使他改變了主意?
我心中在這樣想著,還沒有發問,耶裡已自嘲地笑了起來:「你一定在奇怪何以我後來又去了日本,是不是?」
我點了點頭,作了一個請他繼續說下去的手勢。耶裡歎了一聲:「人生很難逆料,在我收到信的時候,一來,我根本不相信有甚麼猴神可以叫人實現三個願望。二來,我也根本沒有甚麼特別的願望,我的生活過得極好,別無所求。所以我根本將這件事完全忘記了,全然沒有放在心上。一直到將近兩年之後──」
耶裡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望著我,現出了一種極其深切的悲哀來。
我可以料得到,耶裡在那時,一定是生活上遇到了甚麼不如意的事。人到了不如意的時候,就會容易想到要神力的幫助。如意之際,以為自己的力量,可以頂得住天,耶裡只怕也不能例外。
「我愛上了一個女子。」耶裡說得開門見山:「我不必形容她是多麼美麗和多麼值得人去愛,那……不必要。總之,我一定要得到她,我要娶她為妻。可是,她根本不愛我,不論我如何追求她,用盡了一切我可能使用的方法,她都無動於衷,我簡直要發瘋了。那時,對我來說,生命的唯一的意義,就是得到她。」
耶裡略停了一停。我吸了一口氣,並沒有打斷他的話頭。他的敘述雖然簡單,而且講的又是多年前的事情。但是從他那種悲苦的神情、焦促的語氣來判斷,我還是可以深刻地體會到,當時他愛那個女子,愛得多麼深。
「我在經過了將近半年的追求而一無所獲之後,」耶裡的聲音由傷感變得平淡:「我忽然想到,如果有甚麼神,可以賜給我願望的話,那麼,我唯一的願望,就是要她愛我,像我愛她一樣!」
我「哦」了一聲:「你需要一個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