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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弓突然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十分可怕,聽了有令人不寒而慄的感覺,我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貞弓又盯定了我,在她的雙眼之中,有種怪異的光芒,我不知道她的心裡在想些甚麼,但是一個心理正常的人,無論如何不會現出這樣的目光。
我緩緩吸了一口氣,剛想開口,貞弓的笑聲聽來愈來愈尖厲,而就在她的笑聲尖厲到了令人幾乎無法忍受之際,她止住了笑聲,冷冷地道:「他殺了我,你知道不,他殺了我!」貞弓將「他殺了我」這句話,重複了兩遍,我才算聽得明白。
我的全身,更加感到一股極度的涼意。事情愈來愈複雜了!
貞弓說「他殺了我」是甚麼意思?如果將這句簡單話中的代名詞拿掉,替以專有名詞,那應該是「板垣一郎殺死了貞弓」。也不對,更正確的,應該是「板垣一郎的副本,殺死了貞弓」!
貞弓已經死了,那麼,如今在我面前的這個女人,她當然是貞弓的副本!我思緒十分紊亂,只好怔怔地問道:「那……是甚麼時候發生的事?」
貞弓又磔磔笑了起來,道:「前幾天,我親眼看到他動手!他將我帶到臨海的一個懸崖上,用力一推,將我推了下去,我看到我跌下去的時候,雙手無力地亂抓,像是空氣中有甚麼東西可以供我抓住,我竟然沒有發出尖叫聲,大抵是由於從小所受教育,教導我不論在甚麼情形下,都不可以發出有失教養的尖叫聲的緣故吧!哈哈!哈哈!」她一面說,一面還在不斷笑著,但是我卻實在笑不出來,只是不斷地在喉際,發出了一陣陣類似抽噎的聲音。
貞弓又道:「我的屍體可能還未被發現,就算被發現了,人家一定也以為我是忍受不了喪夫之痛而自殺!哈哈!原來他一直想殺我!他利用他的情婦來殺我,結果卻被他的情婦買通了一個職業殺手將他殺了!哈哈,真有趣,現在,大家可以將大家的心意看得清清楚楚,太有趣了!哈哈!」
貞弓覺得「有趣」,我卻並不覺得。我只覺得就是如貞弓所說,「大家都知道了大家的心意」,這種心意上赤裸裸相對的情形,太可怕了。
貞弓繼續道:「我在一旁看他行兇,他不知道,他在行兇之後,甚至大笑,我知道他要到印度來,所以我追了來,我以為他和你在一起,所以我──」
貞弓講到這裡,停了下來,沒有再向下說。
事實上,她不必說,我也知道了,他以為板垣一郎在那直升機上,所以她開槍。而開槍的結果,是令得耶裡身亡!
我慢慢挺直身子,偏過頭去,不願再正視她。而就在這時,貞弓突然以極其矯捷的步法,一步跨過,又取起了來復槍來。槍口指著我,惡狠狠地道:「從現在起,你要聽我的指揮,我要你帶我去見靈異猴神!」
我心中感到一股莫名的厭惡,這種厭惡,使我產生了一種睏倦的感覺,我冷冷地說道:「對不起,我無法帶路。帶路,是白色小眼鏡猴的事,我恐怕它已經在爆炸中喪生了!」
貞弓震動了一下,立時向那隻鐵籠望了去。我也跟著看去。一看之下,我只好歎了一口氣。
那只白色小眼鏡猴,如果不是我一躍而下之際,將鐵籠也帶了下來,一定炸死了。要是它死了的話,那倒真是天下太平,不會再有以後的事發生。
可是,我卻將鐵籠帶著,一起跳了出來,而且,推著鐵籠一起向前滾出了相當遠。這時,當我向著鐵籠看去之際,看到那白色小眼鏡猴的前爪,抓著鐵枝,眼珠轉動,正望著我們。
貞弓「哈哈」一笑:「看,它沒有死!」
我的聲音仍然十分疲倦:「它沒有死,那最好不過,你可以命令它帶路!」
貞弓現出一種凶狠而又狡猾的神情來:「你以為我是傻瓜?你帶著它,一定知道如何指揮它,你帶路!」
她一面說,一面將手中的來復槍,向前伸了一伸,扳在槍機上的手指,也緊了一緊。我對她會開槍殺人這一點,毫不懷疑,但是我也不想和她一起去見靈異猴神,在發生了一連串的事件之後,我甚至不想去見甚麼靈異猴神!
所以,在剎那之間,我想到了一個對付貞弓的辦法。我道:「好,要它帶路,當然不能將它關在籠裡,將它放出來,我可以命令它帶路!」
我之所以要這樣做,是因為我想到,如果將鐵籠打開的話,白色小眼鏡猴有極大的可能,立時逃走,而貞弓也絕對沒有辦法在曠野中將一頭猴子捉回來。
只要白色小眼鏡猴不見了,貞弓當然也不能再脅逼我!我的提議,聽來相當合理,要白色小眼鏡猴帶路,當然不能將它關在籠子裡,是不是?
貞弓向鐵籠望了一會,她注意到鐵籠是鎖著的,她猶豫了一下:「你別玩甚麼花樣。」
我攤開手:「你覺得我的提議不合理?」
貞弓神情兇惡地瞪著我,在又呆了半晌之後:「好,你將鎖抖開,放它出來。」
我取出鑰匙,然後慢慢走向鐵籠,打開了鎖,伸手進去,小白色眼鏡猴立時攀上了我的手臂,我縮回手來,手臂向上略揮了一揮,眼鏡猴的身子,立時彈跳了起來,像一支箭一樣,向前射出去。
貞弓一看到這種情形,發出了一下尖叫聲,和高聲罵了一句像奈可這樣的人都不會在人前罵出來、怕罵了出來之後有損自己身份的粗言。
我真怕就在這一剎那間,貞弓會向我開槍射擊;我已經迅速地伏了下來。
而就在這時,我陡地看到,在一叢灌木之後,一條人影疾撲了出來!
那個撲出來的人,身法雖然沒有眼鏡猴向前的去勢快,但是也夠矯捷的了,他正撲向眼鏡猴,雨下來勢都很快,我只看到那人的身形一凝,眼鏡猴己摟住了他的頸,貼在他的身上。
而就在這一剎那間,我看清楚了那個人是誰。
健一!
在這裡遇到了貞弓,己是意外,忽然健一又出現,那更是意外中的意外,我想叫他,可是張大了口,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建一的動作十分快,他一手摟住了白色小眼鏡猴,一手己取出了一柄槍,指住了貞弓。貞弓手中的槍,槍口對準了我,當她看到健一,想轉移目標時,已經來不及了,健一正在她的身後,已經喝道:「你只要一動,我就開槍!」
貞弓的面肉抽搐著,身形僵凝。
健一得意洋洋,向前走近了兩步,向我望來,看樣子,他正要開口對我講話,但就在這時,在他的身後,又響起了另一個女人的聲音:「你也是一樣,健一先生,如果你動一動,我就會殺死你!」
健一的身子陡地震動了一下,他看不到自己背後的是甚麼人,但那種冰冷嚴厲的語氣,卻使他相信了發自背後的那個警告,不是說著玩的。所以他在震動了一下之後,也僵立不動。
健一看不見在他背後的是甚麼人,我面對著建一,我可以看到那個女人,在月色下看來,尖削的臉,蒼白而美麗,纖細的身形,那是雲子。
我開始覺得昏眩,可是那還不過是開始,接下來的事,更令我幾乎站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