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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到最後,做著手勢,攤開雙手,以加強語氣。
白素冷笑一聲:「我不知你的心中想些甚麼,是夢也好,是真實也好。我是和你在現階段,也就是在這個夢裡結成夫婦的,我就不想我的丈夫忽然夢醒,離我而去,這個夢,一定要繼續做下去!」
我想不到白素會這樣說,我立時道:「可是,夢一定會結束!」
白素道:「讓它自然結束好了。有一分力量,我就要使這個夢延長一刻!」
我眨著眼,一時之問答不上來。我自己的設想,還只不過是一個模糊的概念,這使我無法進一步和她爭論下去。而她的態度如此堅決,這也是使我無法再說下去的原因。
白素看到我眉心打結,一副嚴肅的樣子,她大約為了使氣氛變得輕鬆點,所以道:「其實,你不必覺得事情那麼嚴重!」
我叫了起來,說道:「那還不嚴重?我可以說已經徘徊在生命秘奧的邊緣了!這是一個多麼偉大的發現,可以改變人類的一切!」
白素揚著眉:「你太自負了,其實,你的所謂發現,一點也不新鮮!」
我瞪大了眼,盯著白素,並不出聲,只是等著她作進一步的解釋。
白素道:「中國人說『人生如夢』,已經說了好幾千年!」
我冷笑道:「那太空泛了!人生如夢,只不過是說現階段生命的短促,古人並不知道,現階段的生命結束之後,還可以有另一階段的生命!」
白素道:「當然知道!」
我道:「舉出例子來!」
白素立即道:「最現成的例子,便是莊周先生,這位思想家,在三千多年之前,已經不知道他自己現階段的生命,究竟是蝴蝶做夢而來的,還是實在的!」
我呆了一呆,莊子夢化為蝶,醒來之後,不知自己是蝶在夢中為人,抑或人在夢中為蝶,這誰都知道。而如今白素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提了出來,那是不是說莊子的那個夢,並不是普通的夢,而是他也曾突破時間的界限,到了生命的另一階段,而他的生命,在另一階段中,以蝶的形態出現?莊子的「夢」醒了,表示他從另一階段的時間,又回到了現階段?兩個階段的生命,都在他現階段的生命之中產生記憶,所以他才會弄不清自己是蝶是人?
這是十分玄妙,也不可思議,而且極其複雜的一件事,但是照看,並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眼前的例子是王居風。王居風有過另一階段的生命,對兩個階段的生命,都有記憶,王居風是現代人,知識領域比三千年前的莊子要廣闊許多,所以他可以肯定,那並不是「夢」,而是他突破了時間界限的結果!
我呆了半晌,無可奈何地道:「或許是!」
白素道:「所以,你不必為你自己的發現而興奮,更不必為之迷惑。這道理,曾經有人懂過,而且,也用並不難懂的文字記錄了下來。這種記錄文字,幾千年來,廣為流傳,可是完全沒有人相信,只當那是一種思想上的見解,而從來沒有人想得到,那是一種實實在在的經歷!」
我苦笑道:「至少有你!你提供了一個新的解釋!」
白素道:「我倒並不覺得有甚麼了不起,或許,莊子根本就是我另一階段的生命,誰知道!」
真的,誰知道:一個東方的歷史學家王居風,他的另一階段的生命是歐洲山區的一個農民,又有誰猜想得到?
白素終於言歸正題,她道:「所以,你不必想得太玄,由於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許多個另一階段生命的情形,所以必須重視現階段的生命。手裡抓著的一文XX,比虛無縹緲的整座金山好得多!」
我無話可說,只是呆了半晌,才喃喃地道:「王居風和彩虹,再度在古堡失蹤,他們在另一階段的生命中?」
白素道:「從王居風上一次的例子來看,你的問題,應該有肯定的答案。」
我翻著眼:「彩虹的另一階段生命,是甚麼樣的人?」
白素吸了一口氣:「時間永恆,人的每一階段的生命,很短促。應該有許多階段的生命,你問的是她哪一階段的生命?」
我又好氣,又是好笑:「我怎麼知道!」
白素也笑了起來:「好了,我們要不要通知康司?」
我想了一想,通知康司,告訴他我們在文件中發現了這麼多怪事的記錄,我猜想康司可以接受這樣的事,但那對於我目前的壞處境,卻並不會有多大的改善。不過,無論如何,總該讓他知道才是。於是,我點了點頭。
白素走出了房間,去和康司聯絡,我雙手抱住頭,在思索著,想著我和白素剛才交談的一切。
白素很快就回來,我一看到她推開門走進來,就知道一定有甚麼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了,因為她的神情,極其古怪。
我忙跳了起來,道:「甚麼事?」
白素道:「我打電話給康司,他的秘書說,他有極重要的事。到一個山中的小村落去,要幾天才能回來,那地方的交通很不方便。」
我有點惶恐:「不論有多麼重要的事,他都不應該拋下我們離開!」
白素道:「他在離開時,對他的秘書說,如果我們和他聯絡,就告訴我們,事情和我們有關!」
我搖頭道:「這很不合理,他為甚麼不和我們道別,如果和我有關的事,有了新的發展,他應該讓我們知道!」
白素道:「關於這一點,秘書也有解釋。秘書說,康司先生認為,如果他親自向我們道別,我們一定要跟著他一起走,為了避免這一點,所以他不告而別。」
我在房中團團亂轉。康司一定接到了極其重要的消息,所以才會突然離去。而這個消息,又和我有關!那究竟是甚麼消息呢?為甚麼和我有關的事,會在一個偏僻的、交通不便的山村之中發生?
我本來就好奇心極其強烈,再加上事情和我有關。而且,我的處境十分壞,可以說生死攸關……盡避我對生和死,已經有了另一種看法,但是人要輕易捨棄現階段的生命,畢竟不是容易的事,何況,白素堅決不肯讓我「離去」!
所以,這時我一聽得白素那樣講,好奇心實在是無可抑止,我大聲道:「康司太豈有此理了!他應該先告訴我!他為甚麼不告而別?」
白素眨著眼:「你對我大聲咆哮有甚麼用?我又不是康司?」
我道:「那麼,他甚麼時候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