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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這樣的情景,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結了,一動也不能動。我相信我只是呆立了極短的時間,便大叫著,向前奔了過去,到了姬娜的身邊,俯下身來,大叫著,伸手將姬娜翻了過來。
姬娜的臉色,白得可怕,奇怪的是她身上看來竟像是一點也沒有受傷,因為我看不到任何血跡。我在那一剎間,心中還存著希望,希望姬娜是被震昏了過去,並沒有受甚麼傷。我扶起姬娜的頭來,拍著她的臉頰。姬娜立時張開眼來,向我望著。
看來她的神態,十分疲倦,自她蒼白的臉上,現出了一個笑容。從她的這個笑容來看,她顯然已經認出我是甚麼人了!
接著,她的口唇顫動著,像是想說話,可是卻沒有聲音發出來。
我忙道:「別急,你可能受了震湯,別急,你覺得怎麼樣?」
姬娜的口唇仍劇烈地抖動著,看來她真是急於想告訴我甚麼事,但是她卻始終沒有多發出聲音來。她掙扎著,伸手向前指著。
當她伸手向前指出之際,手指開始是不堅定的,像是不知該指向哪一個方向才好,但接著,在手指略為移動了一下之後,就堅定地指向一個方向,同時,以十分焦切的目光望著我。
我忙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些年來,你在這裡居住!」
姬娜點點頭,當她點頭點頭到第三下之際,突然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本來,我是托住了她的後腦的,當她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之後,她的頭突然向旁一滑,滑開了我的手掌,向一旁垂了下去。
我陡地大叫了一聲。我的大叫,實在一點意義也沒有,只不過是極度震駭之下的一種自然反應。我一面叫著,一面立時再扶住了她的頭,將她側向一邊的頭,扳了過來。
姬娜的臉色,依然是那麼蒼白,她的雙眼,也一樣睜得很大。可是任何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姬娜死了!
我伸手去探她的鼻息,發覺已經沒有了呼吸。可是我還是不願意承認那是事實,我不斷地替她做人工呼吸,又用力敲擊她的心口,每隔半分鐘,便俯身去傾聽,希望可以聽到她的心跳聲。
我不知道自己忙了多久,當我終於放棄,挺直僵硬、酸痛的身子,發覺透過濃密的林葉射進森林中的陽光所形成的光柱,已經是筆直的,而不是傾斜的了!
那也就是說,已經是正午了!
我怔怔地望著姬娜的確體,緩緩轉過身,叫著,奔向身邊的一株大樹,一拳一拳向樹上打著。我根本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為了甚麼,可是我卻必須這樣做,以宣洩我心中的懊恨和悲傷。
事情竟是從哪裡開始,以致演變到如今這樣糟糕局面的?從我要尋找姬娜開始?我要找姬娜,那並沒有錯,她既然將這樣一疊古怪的文稿寄給了我,我當然要弄明白這批文稿的內容,唯一的辦法,也只有找到她才行,那並沒有錯。
可是,總有甚麼地方犯了錯誤!
我思緒亂待全然無法控制。突然之間,我想到了,我所犯的最大錯誤,是我低估了雜貨店老闆頗普的恐懼!
頗普對於神秘的、在深夜出沒的姬娜,懷著極度的敬意,也有極度的恐懼。當我和白素訪問他,他忍不住講出了一部分有關姬娜的秘密之後,心中的恐懼更甚,害怕姬娜會向他報復,所以,隔不幾天就溜走了!
而在頗普離開之後,事情就開始一步一步越來越糟糕。
以後的事情,有些是被我弄糟的,我突然在雜貨店門口出現,姬娜一時之間未曾將我認出來,嚇得她立時逃走,而我雖然及時抓住了「飛車」上的一根管子,可是卻偏偏無法開口!
當我被逼要跌下來之際,我才開口叫了她一聲。我相信,姬娜在離去之後,再度回來找我,一定是她聽到了我這一聲叫喚。
一個能叫出她名字的中國人,除了我之外,不可能有第二個!所以她才又飛回來找我。
本來,我們可以見面,許多許多問題,在我和她見面之後,都可以解決,可是她卻在降落時,突然出事!
我不知道出事的經過和原因,在外表看來,姬娜沒有傷痕,一定是劇烈的震湯使她受了內傷,以致她連講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死了!
這一切,陰差陽錯,如果不是我那樣舉止失措,不夠鎮定,我們根本可以在頗普的雜貨店中相會!
當我想到這裡之際,我心中更是感到一陣難以形容的絞痛!
一直過了好久,射進林子的陽光柱,又已開始斜了,我才漸漸鎮定下來。我一生中,經歷過許多突如其來的變故,可是像如今那樣的劇變,卻也還是第一遭。雖然說定下神來,可是仍然不知道該如何才好。我只是想到,我這樣自怨自艾,一點用也沒有。可是,甚麼又有用呢?姬娜已經死了!
我懊喪自己根本不應該到圭亞那來,就讓那一大疊奇異文字寫成的文稿永遠成為謎團好了,那又有甚麼關係呢?至少,比現在要好得多了!
事情會在一剎之間,演變成這個樣子,那真是我事前絕對想不到的!
我又歎了一會,慢慢地走向姬娜,我必須先處理她的確體。
若是任由她的確體留在森林中,那麼,只要一夜,她的遺體,就會成為毒蛇、猛獸的食糧,雖然說人死了,甚麼也沒有分別,但是我卻不想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