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楊立群的聲音道:「在和李得富談過話之後,我已經可以完全肯定,我的夢,是我前生的經歷。本來,事情到這裡,已經可以告一段落,可是我總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感到我前生和那個毒打我的人(其中一個叫王成)之間,和翠蓮之間,似乎還有一種不可瞭解的糾纏。我還想弄明白這件事。」
  「時間已經相隔那麼久,而且在這段時間內,兵荒馬亂,不知曾經過了多少變動,實在是沒有什麼可能有新的發現。」
  「但是我還是繼續努力,一直在查,又查了十多天,沒有結果。姓孫的已經極不耐煩,我只好回到縣裡。在縣裡,我無意中知道,還有一批相當舊的檔案保留著。我忙要求查看這些檔案,又等了半個月,才得到批准。這些檔案,對當年發生的事,多少有一點幫助瞭解的作用,所以我將其中有關的,全抄了下來。」
  我聽到這裡,不知道楊立群所指的「檔案」是什麼東西。我拿起一個牛皮紙袋,抽出了一疊紙來。檔案所記的,是兩件嚴重的案件。其一,是展大義死在油坊裡的一宗。另一宗,更加嚴重,一共牽涉到了四條人命。由於原來檔案所用的文字,半文不白,十分古怪,而且相當凌亂,所以我不原文照錄,而是經過整理之後,簡單地說明一下這些檔案的內容。
  第一宗案,展大義被人刺死,行兇人王成在逃。檔案中有詳細的「屍格」,那是死者的受傷部位大小形狀,以及由何凶器致死的描寫。展大義的死,並沒有新的可供敘述之處,只是說明兇手王成,一直未曾抓到而已。
  (在早年,很少用「疑凶」這個字眼,檔案中用的一直是「兇手」字樣,可想而知,幸而王成未被抓到,若是抓到了,一定是一宗冤獄。)
  第二宗案件,極其駭人,有四個過路的客商,在經過多義溝的時候,被發現一齊倒斃在路邊的一個茶棚之中,七孔流血,膚色青黑,顯然是中毒斃命。
  (這種「茶棚」,在北方鄉下常見,並沒有人管理營業,只是一桶茶,在窮鄉僻壤,茶有的是泡浸著榆樹葉子,並非茶葉。茶的來源是一些好心人挑來的,方便過往途人,口渴了可以取飲。有時,也有好心的老太太,用炒焦了的大麥沖水來供應途人飲用。)
  中毒斃命的四個人,顯然是飲了茶桶中的茶之後致死的。經過調查,證明桶中剩餘的茶中,有毒,可以令人致死。
  (檔案中沒有說明是什麼毒,而且驗出有毒的方法,也相當古老,是用銀針浸在桶裡的茶中,確定有毒的。)
  茶桶中的茶有毒,當然是有人故意下毒的。而且,客商隨身所帶的東西,盡皆失盜。
  在屍體被人發現之後,有一個人曾在事先經過那個茶棚,說是看到有一男一女,在茶棚中坐著,但未曾留意那一男一女的樣子。經過茶棚的那人,因為急於趕路,也未曾逗留。事後竭力回憶,講出那個人的樣子來,像是一個叫展大義的小伙子。
  可是,傳了展大義來問,卻有一個叫王成的人,竭力證明展大義在那天,整天都和他在一起賭錢。一起賭錢的,還有兩個人,一個叫梁柏宗,一個叫曾祖堯。
  那死了的四個商人,身份後來被查明,全是皮貨商,才將貨物脫了手回來,經過多義溝。根據各方面的瞭解調查,合計四人身邊,至少有超過四百兩的金條,可能還有其他的珍飾,這些財貨,全都不知所終。
  這件案子,也是懸案。檔案中還有好幾位保安隊長的批注,看來,他們都想破這件案,但一點結果也沒有自然。自然,時間相隔一久,就再沒有人提起了。
  我看完了這些檔案之後,不禁呆了半晌。楊立群不辭辛苦,將這些檔案全都抄了下來,我相信他的想法,和我是一樣的。
  這件四個商人被毒殺的案件,當然是一宗手段十分毒辣的謀財害命事件。這宗謀財害命的事,唯一的疑凶,是展大義。
  除了展大義外,還有曾在現場出現的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是什麼人?是翠蓮?
  更令人啟疑的是,王成竭力證明展大義不在現場,而王成,已可以肯定,是曾在油坊毒打展大義的三個人之一。還有兩個人,曾祖堯和梁柏宗,是不是就是三個人中的另外兩個?
  可以肯定的是,王成、展大義和翠蓮之間,一定有著巨大的瓜葛,他們之間,曾經做過一些什麼事,因為做這件事而得到了一些東西。王成等三人在油坊會展大義,目的就是逼展大義說出東西的下落,而展大義卻寧願捱毒打也不肯說出來。
  展大義不說,是因為他曾答應翠蓮不說的,可知那王成等三人要逼下落的東西,是在翠蓮的手中。翠蓮可能曾經甜言蜜語,答應展大義分離的,但結果,她卻一刀刺死了展大義!
  事情的輪廓,已經可以勾勒出來了。
  從王成等三人的凶狠,和翠蓮行事的狠辣上,倒不難推斷出,四個商人被謀財害命一案,就是王成等三人,翠蓮和展大義五個人幹出來的。
  我得到了這樣的推斷之後,心中驚喜交集,因為我已經想好了明天見到楊立群時,如何去勸他別再追尋那個「某女人」的言詞了。
  傍晚時分,白素回家,我忙將一切全告訴她,也包括了我的推斷。白素想了一想之後,道:「很可能。不過,展大義是一個老實人,好像不會參加那麼凶狠的謀財害命的勾當。」
  我搖頭道:「也很難說,誰知道當時經過的情形是怎麼樣的?」
  白素又想了一會,忽然笑了起來,道:「我們怎麼啦?幾十年前的事,還去研究它幹什麼?你明天見了楊立群,準備怎麼對他說?」
  我笑了笑,道:「你看過三國演義?」
  白素瞪了我一眼,道:「越扯越遠了。」
  我笑道:「一點也不遠。關公死後顯靈,在半空之中大叫:『還我頭來!』他當時得到的回答是什麼?」
  白素道:「嗯,一個老僧反問他:你的頭要人還,顏良、文丑,過五關斬了六將的頭要誰還?」
  我一拍手,道:「我就準備用同樣的方法,去勸楊立群。」
  白素十分高興,道:「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當晚,我們兩人的情緒都十分輕鬆。第二天中午起,我就等楊立群來,可是等來等去,楊立群一直沒有來。一直到過了約會的時間,才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是劉麗玲打來的,她的聲音十分急促,道:「衛先生,請你立刻到中央警局來。」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我甚至未曾聽明白「中央警局」是什麼。
  我可以將楊立群的名字,和許多稀奇古怪的地方聯在一起,什麼多義溝,什麼油坊,但是決無法和警局聯在一起。
  當劉麗玲又重複地講了一次之後,我才「哦」地一聲,道:「警局?為什麼要到警局去看楊立群先生?」
  劉麗玲的聲音極焦急,道:「你來了就知道,請你無論如何來一次。」
  從劉麗玲的聲音之中,我已經可以聽出,楊立群一定是惹了什麼麻煩了。不過,我也沒有怎麼放在心上。因為楊立群是一個在社會上十分有地位的人,事業成功,前途美好,就算有麻煩,也不會是什麼大麻煩的。
  所以我道:「好,我立刻就來,要不要我找白素一起來?」
  劉麗玲道:「能找到白素最好,找不到你快來。」
《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