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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一想,慎重地道:「可以這樣假設。」
白素的神情,看來變得興奮,她又道:「還有,他說了:『你們根本不明白!』這證明他心中有許多話要說,也證明了白遼士等四人說的全是謊話。他還說:『甚麼也沒有看到。』可知事實的經過,和四人的口供,全然不同。」
我道:「好了,他還曾說:『他們不是人』,這應該是一句很重要的話,請問,那作何解釋?」
白素激動起來:「這句話,根本不必作任何解釋:他們不是人,就是:他們不是人。」
我也有點激動:「他們不是人,是甚麼?」
白素苦笑道:「又回到老問題上,我不知道他們是甚麼。」
我歎了一聲:「我們現實一點,好不好?他們明明是人。」
白素好一會不出聲。在這一段時間中,我也迅速地轉著念。白素的分析極有理,馬基雖然沒有說甚麼,可是他的每一句話,一定都有著極其深刻的含意。
然而,「他們不是人」,究竟是甚麼意思呢?
白遼士、文斯、連能、達寶四個,明明是人。
我想了半晌,沒有結論,只好去想另外一些事:「照你的理論,將馬基從拘留所弄出來,可能是他們四個人?」
白素道:「是的,令得馬基永遠不能說出真相,他們的證供,就會變成事實。」
我道:「我們見過白遼士和連能,你也看到過文斯的住所,還有達寶……」
我苦笑了一下,沒有再說甚麼。
當晚的討論,就到此為止,我相信白素和我一樣,還是未曾捕捉到問題的核心,還是被許多謎團所包圍。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駕車出發到達寶的住所去。中午時分,我們已經過了一個小鎮,在小鎮的盡頭處,轉進了一條彎路。
彎路口,是一家中學,中學旁有一個加油站。我們的車子在油站加油時,恰中學放學,一大群學生,蹦跳著、叫嚷著,自學校的建築物中,奔了出來,充滿了光明和歡樂。
我們看著油站的職員加油,大約這裡很少有東方人到,所以有幾個學生,圍上來看我們,漸漸,圍著看我們的人越來越多。
就在這時候,一個約有六十多歲、滿頭皆是白髮的老教師走了過來,所有學生對這位老師,都很有禮貌。老教師向圍著看我們的學生道,「這樣對待遠來的陌生人,是不禮貌的,應該問人家有甚麼需要幫助的地方。」
兩個小男孩立時向我道:「請問,需要甚麼幫助?」
我笑了起來,道:「謝謝,不需要甚麼,我們只不過經過這裡而已。」
油加滿,我和白素上了車,車向前駛去,一輛自行車搖搖晃地駛過來,在自行車上的,正是那位老教師。
這位老教師的外形,看來是一種典型,一種畢生貢獻給了小地方教育事業的那種人的典型。他一面揮著手和我們打招呼,一面道:「好!你們找誰?」
白素抬起頭來:「達寶先生。」
老教師笑了起來:「倔強的達寶!你們恐怕會失望,兩天前我見過他,他正駕車離去,說是要到南美洲去度假,現在,他或許正在南美聽音樂。」
白素自車上走下來:「雖然他不在,我們想去參觀一下他的溫室。」
老教師口中「嘖嘖」有聲:「那真是一間大溫室,連中學的學生,上植物課的時候,都要到他的溫室去,讓學生看看很多不常見的植物,你們要去,我可以帶路。」
老教師說著,又跨上了自行車,向前駛去。我們只好將車子的速度放得極慢,跟在他的後面,在穿過了一座林子之後,可以看到那間溫室。陽光瀉在玻璃上,發出燦爛的光芒。
老教師轉過頭來,指著前面,我大聲說道:「謝謝你帶路,謝謝你。」
老教師的自行車轉了一個彎,已準備離去了,白素突然道:「請等一等。」
老教師在我們的車旁,停下了車,白素道:「剛才,你稱達寶為倔強的達寶,那是……」
老教師笑了起來:「那是他的外號,熟悉他多年的人,都這樣叫他。」
白素揚眉道:「因為他性子倔強?」
老教師側著頭:「可以說是,他是我見過的最倔強的孩子。」
我和白素都感到奇怪,因為我們和達寶雖然不是很熟,但是無論如何,他並不給人以特別倔強的印象,不知他這個外號是如何得來的。
老教師像是看出我們的神情多少有點疑惑,而他自己又恰是一個喜歡講話的人,他道:「達寶的倔強很沒有理由,只是倔強。」
我道:「你認識他很久了?」
老教師又笑了起來,道:「他在十一歲那年,由附近的孤兒院,送到我的學校來,到如今,怕已經有十七八年了吧。」
我心中一動,白素顯然也想到了我想到的事。那四個人,全是在孤兒院長大的,身世不明。他們如何長大成人的過程,只怕也沒有甚麼人知道。這個老教師,在達寶初入中學時就認識他,那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我接著道:「原來已經有那麼久了,我們很想知道達寶先生是怎麼樣的人,你一定瞭解他。」
老教師搖著頭:「很難說,例如他為甚麼會那麼倔強,我就不瞭解。那次,他幾乎被校長開除,是我一再為他講情,他才能完成中學教育。」
白素道:「哦,他犯了甚麼錯誤?」
老教師笑著:「倔強,從那件事之後,他就得了『倔強的達寶』的外號。」
年紀大的人,講起話來,都不免嘮嘮叨叨,我心急:「他究竟做了甚麼?」
老教師道:「他不是做了甚麼,而是不肯做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