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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白的話,持續的時間相當長,大約有十五分鐘左右。其中有不少,簡直語無倫次,我當時聽了,只覺得莫名其妙。這裡,我記下來的,完全是錄音帶中的原來語句。有很多不可解的話,到後來全都有了答案,那是以後的事情。)
  (齊白在講話的時候,他可能一直在向前走著,因為那種空洞的腳步聲仍然在,偶然也還有一兩下風聲。當然,還有齊白的喘息聲。)
  「我在這……走廊中已走了多久了?為甚麼我的思緒完全麻木?我以為……我是為甚麼會到這地方來的?對,我……記起來了,我要非常努力,才能記起來……我要努力記起它來,我一定要想出……我為甚麼會來到這裡的原因……」
  (在這裡,齊白將這幾句話重複了三遍之多。他為甚麼到一個地方去,可能只有他一個人知道,而他竟然會想不起來,可見他那時候,神智有點模糊不清。)
  (聽到這裡,我自然覺得緊張,但是我卻並不擔心他的安全,因為他事後還能將這卷錄音帶寄出來,可知當時的情形不論如何詭異,都不會有危險的。)
  「我……為甚麼會到這裡來的?我……想起來了,是病毒,和病毒有關,這老頭子,他……是他叫我來的?還是單思叫我來的?等一等!等一等!」
  (齊白那兩下「等一等」,用極尖銳的聲音叫出來,接著,便是一陣急促的喘息聲和急驟的腳步聲。「音響效果」相當好,一聽就知道他在突然之間,看到了甚麼令得他極度驚訝的事情,他就一面叫,一面向前奔了出去。)
  (齊白叫的是「等一等」,我想,他這樣叫,並不是真的叫一個甚麼人等他一等,而是一種在發現了令他驚異的事情之後的一種口頭語。)
  (急促的腳步聲,大約有半分鐘。)
  「這是甚麼,這究竟是甚麼?天,我究竟到了甚麼地方?我沒做過甚麼壞事,不應該有這樣的報應,是甚麼人的咒語生效了?甚麼人的咒語?我是從來也不相信甚麼咒語!要是相信,我根本不能從事我的工作,可是現在……現在……一定是甚麼人的咒語生效了,一定是……」
  (齊白請到這裡,竟然發出了一陣嗚咽聲。這不禁令我悚然。齊白的那種嗚咽聲,聽來十分可怖。聽一捲來路不明的錄音帶,本來就十分詭異,因只聽到聲音,而不知道究竟發生了甚麼。)
  (齊白在他的話中,提到了「咒語」。我相信他所指的咒語,一定是古墓主人對進入古墓者所下的咒語。在埃及,許多金字塔,都刻有詛咒,而金字塔,本來就是一座墳墓。齊白的錄音帶,從埃及寄出來的,他又是一個盜墓人,那麼,他是不是在一座古墓中?)
  (我一面迅速地轉著念,一面仍然繼續聽著這卷錄音帶中所發出來的聲音。)
  「我不信咒語,不信……我一定是來錯地方了,病毒這老頭子,他為甚麼要騙我?」
  (在這句話之後,又是連續的腳步聲,空洞而有迴響,照聲音來判斷,齊白還在繼續向前走。如果他一進入那地方就開始錄音,那麼,這時已有二十分鐘之久。二十分鐘不斷向前走,那條「走廊」的長度,可以說相當長。)
  (如果說每秒鐘一公尺,他一直沒有停過,二十分鐘,他已經走了一千二百公尺左右。當然「走廊」可能有彎角,也有可能,他一直繞著圈子,不過這無法從聲音中作出判斷。)
  「是的……我來到了,我真的來到了,看!看!你們大家都來看看!」
  (齊白的聲音急促而興奮,聲音聽來,也帶著若干程度的恐懼,但是我不禁罵了一句「他媽的」。齊白真可以說是混帳到了極點。他寄來的不是照片,不是影片,只是一卷錄音帶,可是他卻一直在嚷叫著:「大家都來看看!」誰能從聲音中看到東西?他一定昏亂到了不知所云的地步了。)
  「我……來到了,這大概是我追求的最終目的,我終於來到了,來到了!」
  (齊白大叫著「來到了」,叫得回聲震耳欲聾。然後,便是「咚」地一聲,好像是重物墜地的聲音。接著,便是一陣嗡嗡聲,那一陣嗡嗡聲,相當難斷定是甚麼聲響。那像是一群蜜蜂在飛,也像是空氣在一個小空間中因對流而產生,像用耳朵對著一隻杯子時聽到的聲音相仿。)
  「我夠了,我已經夠了,我這一生……的活動,到這裡,可以算是一個終極了,找不可能再有任何……再有任何進展,我要告訴全人類,我看到了終極,看到了一切!」
  (齊白始終不明白,聽他錄音帶的人是看不到任何東西的,所以,也根本無法知道他在叫嚷著的「終極」是甚麼意思。)
  (齊白甚至沒有對他看到的情形,作任何形容。或許是他根本無法形容他所看到的一切?他連自己是不是在「走廊」也不知道。)
  (齊白的話,到這裡為止。但是他的活動,卻顯然沒有停止,因為還有別的聲音傳來,包括了「咚咚」聲,一些聽來像是搬動沉重物體的聲音,一些空氣在狹窄的空間對流而產生的聲響,他的喘息聲,幾下驚呼聲,最後,是一種「乒乓」的聲響,聽來像是玻璃敲碎的聲音。)
  整卷錄音帶有聲音部分是二十八分鐘。我翻過另一面,全然空白,沒有聲音。
  我聽了一遍又一遍,等到聽到第六遍頭上,白素回來了,她並不出聲,我也只是向她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她用心聽。
  她坐了下來,用心聽著,等到放完了第六遍,我按停了錄音機:「齊白寄來的,從埃及一個叫伊伯昔衛的小城。」
  白素皺了皺眉:「那個盜墓人?」
  我點頭道:「是。」
  白素「嗯」地一聲:「聽起來,他進入了一個神秘不可測的地方……」
  我忍不住打斷了白素的話道:「他還有甚麼地方可去,當然是進入了不知甚麼古墓之中。」
  白素道:「可以這樣說,但是在那個地方,他遇到了一生之中從來也未曾遇到過的事。」
  我「哼」地一聲:「見到了『終極』!我對盜墓、賣古董沒有興趣,真不知道他為甚麼要寄這鬼東西來,浪費我的時間。」
  白素作出了一個不屑的神情:「你是因為茫無頭緒而心癢難熬,我提議你和單思通一個電話,他們是同行,應該知道齊白究竟在說些甚麼。」
  我不禁笑了起來,拿起電話來,打給單思。接聽電話的是單思的管家,他道:「二先生到埃及去了,三個月之前去的,一直沒有回來。」
  我忙問道:「知道他現在在哪裡?」
  管家道:「他在埃及,你要找他,可以打電話到埃及去,他一定還在。」
  我沒有再問下去,就放下了電話,這個管家,他以為埃及是一家小客棧?我只要打電話去,就可以找到他的主人?
  聯絡不到單思,自然只好將這件事擱了下來。我只能從聲音中判斷,齊白是到了一個極為奇特的地方,在那處所在,他有著十分奇妙的遭遇,如此而已,究竟實際情形如何,一點也不知道。
  我托了一個在埃及的朋友,請他找齊白,但是一點結果都沒有。一直到一個月之後,我又收到了另一卷錄音帶。
  一看到郵差送來了一隻粗糙的木箱,我就不禁狂喜,那和上次的木箱相類,我接過箱子,看了看寄出的地點,仍然是伊伯昔衛,寄件人的名字也仍然是齊白。
  我到了地下室,用斧頭將箱子劈開來,包裡著錄音帶的,還是一塊舊麻布,取了錄音帶在手,逼不及待奔進書房,將之放進錄音機之內。五分鐘之後,我開始罵齊白的祖宗,一代一代罵上去。
  我聽到的聲音,只是不斷的同一聲響,那種類似玻璃破裂的聲音,在上一卷錄音帶的最後部分,也曾經出現過。可是這時,不斷的這樣的聲音,那真叫人忍無可忍,非罵不可。
《盜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