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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推開書房門,走了進去:「真對不起,我現在絕不能到美國去!」
  江樓月卻一點也不識趣,惡狠狠地道:「不行,你一定要去,立刻起程!
  這幾天來,我被各種種樣的事,弄得六神無主,到處奔波,自素又下落不明,
  安危難卜,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氣,江樓月竟然還用這樣的態度對我,那令得我忍無可忍,陡然大叫一聲,轉過身,雙手抓住了他的胸前的衣服,推得他連連唇退,一直到了樓梯口。
  江樓月給我的動作嚇壞了,張大了口,叫不出聲音來,我瞪著他:「我只要用力一推,保證你滾下樓梯,至少有半小時分不清南北東西。」
  江樓月這才怪叫了一聲:「放手,衛斯理,這算是什麼,我以為我們全是知識分子。」
  我「嘎」地一聲:「孔夫了也有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時候。」
  江樓月大叫了起來:「是你自己提議叫博士去鼓勵一次太空飛行的,現在計劃批准了,博士需要你的幫助,你怎麼可以這樣耍賴?」
  我呆了一呆,江樓月的身子,已經被我推得向後傾斜,我把他的身子拉直,然後鬆手:「真的,批准了?」
  江樓月道:「一架太空穿梭機,只要你一到,就可以出發,任務極度秘密,使用的那架穿梭機,還未曾作過飛行,單為了這次任務而特別徵用。」
  我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麼才好,江樓月又道:「美國總統真的受槍擊,你還記得上次太空飛行中截到的信號所還原出來的聲音?真是這個行兇者說的。兇手說,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講過,甚至自言自語都沒有,只是想,不斷想過。」
  我聽到這裡,真是呆住了。
  剎那之間,我隱隱感到,博士的這件事,雖然遠在太空發生、但和我如今正要查究的事,可能有關係。一個人在不斷想著的一件事,會變成一種複雜的信號,被在大空飛行的儀器收到,這豈不是可以知道他人在想什麼的一種方法?而時造旨人的結論,是尾杉有這種能力。
  江樓月看到我出神,自然不知道我在想什麼,他忙又道:「本來,博士的提議根本沒有人理采,可是事情一發生,卻令人震動,這才特別批准了這次飛行任務,目的是想搜集更多的信號。看看這種奇異的現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吸了一口氣:「為什麼要我去?」
  江樓月道:「整件事,雖然有已收到過的兩段對話作依據,但還是幻想的成分居多,高層人士堅持,要聽聽你的進一步意見,才開始任務。」
  我歎了一聲,我不知多麼想去參加這個太空飛行的任務,可是我實在不能去。
  我道:「南北東西,你聽我說,白素在日本惹了麻煩,有三個目擊證人
  我把在東京發生的事,用最簡略的方法,向江樓月說了一遍。我說得雖然簡單,但已把江樓月聽得目瞪口呆。
  講完之後,我向他無可奈何地攤了攤手,不必再作解釋了,任何人都可以知道,白素有了危困,我決不可能不理她而去做別的事。
  江樓月冒著汗,一面抹著,一面又跟著我進了書房。我取出了錄音機來,按下掣鈕,果然,白素有一段新的錄音在上面,語音非常急促,顯得她是在十分急迫的情形下打電話給我的。
  以下是白素的錄音:「你見過時造了?一定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我還在找尾杉,在精神病院中,病房中的不是他,我白扮了瘋子。你如果來的話,東京鐵塔中,一個擺買紀念品的小攤子的女孩,叫爾子,是我的聯絡人,你可以去找她。一切行動要小心,到了東京之後,有時甚至連想都不要想。事情十分可怕,你一定也得到結論了。我很好,我比你想像中還能幹,日本警方找不到我,高田警官還在盡他的可能幫我。」
  我把這段錄音,聽了兩遍,才鬆了一口氣。白素看來還未曾正面和尾杉接觸。她叫我連「想也不要想」,這怎麼可能?看來,白素已確定,真的有人可以有能力知道他人在想什麼。
  白素暫時沒有事,這真值得安慰。江樓月抱著萬一希望:「尊夫人沒有事,你是不是可以抽空到美國走一遭?」
  我歎道:「我已說過了,我極想去,可是不能去。反正就算我去了,也不能跟著穿梭機上太空。你對博士說,非常對不起,這次飛行有什麼結果,我能參加的話,一定來。事實上,事後的分析,比事前參加重要得多。」
  江樓月的情神,看來像他新婚嬌妻跟人私奔了,沒精打采,垂頭喪氣:「博士已經把儀器的接收能力加強,主持這次飛行的,還是葛陵少校。」
  我完全沒有心思再去聽他在說什麼,離開了書房。在臥室中找了一個小手提箱,放了些應用的東西進去,江樓月一直跟著我,我叫道:「替我做點事,打電話給航空公司,訂最早一班飛機,我要剃一下鬍子。」
  我摸著自己的下額,這幾天連剃鬍子的時間都沒有,樣子一定很難看了。
  江樓月語帶哭音答應著,拿起電話來,我走進了浴室,在洗臉盆之前,扭開了熱水掣。就在這時,我陡地一呆。
  我低著頭,伸手取剃鬍子的用品,在洗臉盆上面,有一面鏡子。我陡然一呆,是剛才,未曾留心,好像並沒有在鏡中看到我自己。
  剎那之間,我的心幾乎要從口中跳了出來。僵硬地維持著低著頭的姿勢,沒有勇氣抬頭,去求證一下我究竟是不是和時造一樣,看不到自己在鏡中的反影。
  我心中駭然,令得我冷汗直冒,汗水甚至在不到半分鐘,已順著我的鼻尖,一滴一滴,滴進了洗臉盆。
  往這時候,我體驗到了時造旨人發現在鏡子中看不到自己的那種驚惶和恐懼,這真是會令人發瘋的事。
  我任由冷汗一滴滴向下落著,沒有膽子抬起頭來。我心中千百遍地在想:要是抬起頭來,鏡子中真的沒有自己,那怎麼辦?
  我曾勸過時造,就算在鏡中看不到自己,那也只不過是一樁小事,對這個人的生活完全不發生影響,現在我才知道,難怪時造不肯接受,原來那全是旁觀者的風涼話,等到自己有了親身經歷,才知道那些話是多麼的空泛和不切實際。
  我應該怎麼辦?我應該怎麼辦?如果鏡子中沒有了我,我應該怎麼辦?
  我心中慌亂之極,喉際也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些可怕的聲音,引起了江樓月的注意,他向浴室望過來,陡然發出了一一聲驚呼:「你怎麼啦?不舒服?」
  我被他的叫聲,驚得陡地震動了一下,在直起身子之前,轉了一個身,不敢面對鏡子。
  急轉身的時候汗水飛灑。江樓月盯著我,神情駭然,不知說什麼才好。那一定是由於他自從認識我以來,從來也未曾見過我這樣驚駭的緣故。
《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