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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還沒有來到張強的身邊,事情已經發生了。
張強的頭先碰到玻璃,這一下,遠不足以令得玻璃破裂,但是緊接著,他的肩頭也撞到了玻璃。這一下,玻璃經不起撞擊,破裂了。而張強向前衝的力道,還未曾中止,他整個人,就從被撞裂的玻璃之中,飛了出去。
白素完全被這意外震呆了,所以,那個管事,寶田滿來到她身前,她的聲音失常,只說了一句:「他——跳下去了。」
可是,寶田滿和那兩個女工,卻異口同聲,說張強是白素推下去的。他們的指證,高田警官向我詳細地敘述過。
白素知道她根本什麼也沒有做,但是卻有三個人指證她,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在這樣的情形下,越快離去越好,寶田滿當然抓她不住,她溜走了。
她在離開酒店之際,張強墜樓已被發現,大堂中十分亂,沒有人注意她。
我緊握著白素的手,激動他說道:「你當然不會將張強推下樓去!」
白素望著我,神情像是在等待著我的發問。我陡然想了起來:「對,那副耳筒,那具儀器呢?為什麼報上沒有提起,連高田警官也完全不知道有這兩樣東西?」
白素道:「這是問題的重要關鍵,在我離開時,十分慌亂,靜下來之後,立即想起,張強戴上耳筒,就舉止失常,當然和那具儀器有關,我非將那具儀器找回來不可。」
我吸了一口氣:「你不是又回到現場去了吧?」
白素笑了一下:「正是,我略為化裝了一下,又回到了現場,冒充記者,看到寶田管事正對高田警官指手劃腳,在講述我推張強下樓的事,可是儀器和耳筒卻不在,我以為警方收起來了,可是稍一打聽,就知道警方也沒有發現。」
我道:「在你離開之後,警方到達之前,被人取走了。」
白素道:「當然是這樣,這個人是誰?」
我連想也沒想:「尾杉三郎。」
白素「嗯」地一聲:「當時我也這樣想,所以我才去見尾杉的情婦,想知道尾杉究竟在哪裡,不得要領之後,我想尾杉可能在精神病院,於是——」
我笑了起來,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於是你大鬧銀座,裝瘋入院。」
白素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是的,我在把那個護士長注射了麻醉針之後,就進入了尾杉的房間——」
白素輕而易舉地弄開了病房的鎖,她注意到,門上的小監視窗,從裡面被遮住,看不到裡面情形,所以她十分小心,一拉開門,立時閃身進去,作了應付突襲的準備。
可是病房內卻沒有什麼異動,她看到有一個人,背向著外,躺在床上。白素向前走去,故意弄出腳步聲來,床上那個人一動也不動。白素一直來到床邊,定了定神:「尾杉先生,你好。」
床上那個人略為震動了一下,緩緩轉過身來。白素看過尾杉三郎的相片,她一看就可以肯定,床上那人正是他,只不過看來比較瘦削。
尾杉看到白素,現出一個十分詭異的笑容,慢饅坐起身來:「你來得真快。」
他惡狠狠盯著白素,轉過身去,一下子將一張毛毯拉開,毛毯下正是那具儀器。
她料得沒有錯,那具儀器到了尾杉的手中,那自然是白素逃走時,他趁人不覺,在混亂中取口來的。
張強墜樓時,尾杉一定也在酒店中。那麼,張強的發生意外,是不是和他有關?
白素一想到這裡,一股怒意陡然升起,她踏前一步,已經準備把尾杉拉過來,先給他吃一點小苦頭,再逼問他究竟是在搗什麼鬼。
可是,就在這時,尾杉已迅速地按下或轉動那具儀器上的一些掣鈕。白素也看到,那具儀器接上了電源,白素略停了一停,想看看他究竟想於什麼。
然而,就在那一停之間,白素已經覺得事情不對頭了。
白素說到這裡,不由自主地喘起氣來。
我忙問道:」怎麼樣?什麼不對頭?」
自素蹩著眉:「一直到現在為止,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是當時的經歷,我卻記得十分清楚,就像那是真事。」
我呆了一呆:「你的意思是,突然之間,產生了幻覺?」
白素道:「我不能肯定,你聽我說。」
她在講了這句話之後,又頓了一頓,才道:「當時,突然之間,我的眼睛,就出現了一大片怪異之極的色彩。那色彩,絕不是實際上所能看到的,我像是一下子跌進了一個包羅了世界上所有顏色的萬花筒之中,同時,我還感到那萬花筒在旋轉。我不能肯定我是不是叫喊了起來。」
我忙道:「那一定是尾杉這傢伙,趁你不覺,向你噴射了強烈的麻醉劑。」
白素道:「當然不是,有麻醉劑噴向我,我事先應該有感覺,但這種情形,突如其來,接著,色彩破裂了,自破裂的色彩之中,冒出了一個極可怕的怪物。」
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心中在想:這種情形,倒像是和吸了大麻,或是吞食了迷幻藥之後的情形相類似。
白素的氣息變得急促:「那怪物的樣子,我記得十分清楚,那是……那是一隻似蛾非蛾的東西,可是所有花紋斑點,全是一個人的臉,是尾杉的臉,在獰笑,再接著,所有的臉都向我飛過來,我趕不開它們,它們把我包圍住了。」
我大聲道:「那當然是幻覺!」
白素閉上眼一會,又睜了開來,現出驚怖的神情——要白素現出這樣的神情,那絕不是簡單的事。
我伸手在她的手背上輕拍了兩下,白素道:「事後,我也想到,那可能是幻覺,但是幻覺怎會那麼實在?我甚至可以感到,那些臉撞在我的身上,有一種冰冷之感。」
我道:「你並沒有受傷,是不是?」
白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突然一下子什麼都不見了,我還在病房之中,但是病房中一個人也沒有,只有我自己,不,當我揮動著手的時候,低下、頭來的時候,我絕對看不到自己的身子,這只是一霎間的事,然後,你出現了,你奔過來,尾杉也突然出現了,我看到尾杉在逃,你把他抓起來。」
我悶哼了一聲:「絕對是幻覺,那時候,我多半在飛機上。」
白素望了我一會,才沉聲道:「我真的看到的,看得清清楚楚,你把尾杉抓起來,再摔下去,然後,用重手法砍他的後頸,他中了你一掌的神情,清楚得就在眼前,我真是看到的。」她一再強調,「真是看到的」,那使我感到一股寒意。
我心跳不由自主加劇:「那情形,就像酒店管事和兩個女工,看到你推張強下去一樣。」
白素隔了片刻,才道:「其實,尾杉也有他取死之道。」
我幾乎直跳了起來:「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