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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之中,我累到極點,飛機一起飛,我就推上椅背,呼呼大睡。朦朧之中,只覺得陳島和梁若水一直在喃喃細語,有時也聽到江樓月的聲音,但我卻一概不理會。
飛機到了三藩市機場,一個軍官來迎接我們.替我們準備了一架軍用飛機,立即轉飛道吉爾博士的研究基地,真可以說是馬不停蹄,江樓月呵欠連連,面有倦色,梁若水和陳島,看來卻是精神煥發。
研究所的建築相當宏偉,我們才一進去,就看到一個身材健美、曲線玲戲的金髮美人,正怒氣沖沖地向著道吉爾博士說話,她的聲音雖然充滿了焦急和憤怒,但還是十分動聽,她正在責問博士:「我的丈夫究竟怎麼了?為什麼飛行回來,我一直不能見他?你們再要這樣鬼鬼崇崇,我馬上舉行記者招待會?」
道吉爾博士一面抹汗,一面連聲道:」葛陵太大,你別著急,由於某種需要絕對保密的理由,葛陵少校不能見任何人,我們會盡快結束這種情形。」
葛陵太太——那個金髮美人,自然是葛陵少校的妻子桃麗:「好,我給你二十四小時。」
看博士的神憎,像是還想討價還價一番,可是桃麗一說完,就轉身向外走,當她看到我們時,現出凡分奇怪的神情來,然後,向梁若水一笑:「小姐,你真漂亮。」
梁若水回答了一句:「你才漂亮。」
桃麗走了出去,博士向我們走來,我壓低了聲音:「博士,梁醫生是精神病醫生,讓我們先去看看葛陵少校,別的事再說。」
博士長歎了一聲,帶著我們,乘搭電梯,來到了建築物的頂層,經過了一個曲折的走廊,來到了一間有兩個守衛的門前,推開門,裡面是一個客廳,有兩個中年人正在談話。博士道:「這是我們的精神病醫生,葛陵少校的神經很不正常。」
梁若水鎮定地道:「我們可以解釋他神經不正常的原因,但不知能否使他回復正常。」
在裡面的兩個醫生,一起用不信任的眼光,向梁若水望來,博士去敲一扇門,敲了兩下,就推開了門,裡面是一間臥室。
向內看去,看到一個體型高大、相貌英俊的男人,坐在床沿。博士叫了一聲:」葛陵少校。」
葛陵少校和他的妻子,是十分標準的一對。可是這時,神俊高大的葛陵少校,神情卻有點呆滯,博士一叫他,他抬起頭來,口唇顫動著,喃喃說了一句話,這句話,所有聽到的人,全部聽不懂。
他像是也感到了我們沒有聽明白他的那句話,又提高了聲音,說了一遍。
他的話,仍然沒有人聽得懂,可是我卻吃了一驚。對於世界各地的語言,我有研究,他的那句話,從音節上聽來,像是西非洲岡比亞一帶的土語。我失聲道:「天,他說的是西非洲的土語。」
道吉爾博士向我望了一眼,神情很難過:「是的,他一直在說這種語言,一個語言學家說那是西非洲的語言,可是他也不懂。」
我苦笑道:「在西非洲,語言複雜,一種語言可能只有幾百個人使用,語言學家當然不會懂。」
博士苦笑:「那他怎麼懂的?」
我沒有回答博士的問題,只是向陳島和梁若水道:「現在,至少又證明了一件事,自人腦發射出信號,是人人都有的能力,和文明人或野蠻人無關。」
陳島道:「是。那純粹是生物本能,蛾類有這能力,人有這個能力,我相信所有的生物,都有這個能力,只不過我們還沒有法子捕捉得到這種訊號而已。」
博士叫了起來:「天,你們在說什麼?」
我向江樓月使了一個眼色,示意江樓月去向博士解釋,我來到葛陵少校的面前,用我會說的同種西非洲的土語,對他說著話,但是葛陵少校只是搖頭,自顧自說著他那種令人聽不懂的話。
我在試了半小時之後,才歎了一聲:「真不幸,他受干擾的程度極嚴重,而且,他腦部受干擾的,是有關掌握語言的那一部分。」
陳島皺著眉,這時,道吉爾博士已經聽完了江樓月向他的解釋,也走進房來:「這樣說來,他是醫不好的,那……唉,怎麼向外界公佈呢?」
陳島道:「唯一的辦法,是把他們送到我的研究所去,試一試。」
博士問:「結果會怎樣?」
陳島攤著手:「沒有人知道。」
博士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江樓月安慰著他:「或許,下一次該派一艘無人駕駛的大空船到那區域去。」
博士尖聲道:「派你去!還有下次?」
江樓月嚇得不敢出聲,只是一個勁地翻著眼。我道:「除了照陳島的方法之外,沒有別的方法,我們知道,他腦部的活動,確然受了某種外來訊號的干擾,但不知如何驅除,只好去碰碰運氣。」
博士只是唉聲歎氣,半晌,才無可奈何道:「好了,暫時可以說,葛陵少校有緊急任務,必須到歐洲去。」
陳島說道:「我會和他一起去的,梁醫生當然——」
梁著水點頭:「事不宜遲,遲了,那位金髮美人追究起來,只怕更麻煩了。」
博士長嗟短歎,我們退到外面的客廳上,那兩位原來在的精神病醫生剛才也聽到了江樓月的話,這時,他們發表他們的意見。
一個道:「你們推測的理論,可以成立。現在正在努力進行研究的『心靈相通』的現象,已有相當成功的例子。據我所知,新澤西州杜汗姆心靈學學院,就有一次實驗,兩個研究員,一個在底特律市的一間密室之中,與外界完全隔絕,另一個則遠赴意大利,每日在不同的地方停留。而留在密室中的那個,則憑自己的感覺,寫下另一個到過的地方,十處地方,竟被他寫中了六處。」
江樓月「嗯」地一聲,三句不離本行:「根據電腦的統計,如果靠瞎猜而猜中那六處地方的機會,是九億分之一。」
那個精神病醫生繼道:「所謂心靈感應,聽起來好像玄之又玄,但根據你們的解釋,就簡單得多了,那是腦訊號的發射與接收。」
另一個精神病醫生道:「是的,在我的病人之中,有一個,因為工業意外而聽了右臂,他的整條右臂,早已經手術切除了,可是他總覺得右臂發生劇痛。根本不存在手臂會感到劇痛,那自然是他的腦部活動,使他感到痛,而不是真的痛。」
我吸了一口氣:「這種情形和洪安的看見不存在的東西,時造看不到的存在的東西,有點相同。」
各人靜了一會,才不約而同,發出了一下歎息聲來。梁若水說出了每一個人為何歎息的原因。
梁若水道:「人腦,實在太複雜,也大容易被控制,太不容易瞭解,或許,這就是人的生命的形式?」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實在無從回答。她的這個問題,也使人心情鬱悶,不想回答。
過了好一會,我才道:「人到了對這個問題想不通的時候,就會步向虛幻之途,對真和假、存在和不存在、真實和虛無之間的界限,也越來越模糊,甚至劃上等號。」
江樓月悶哼了一聲,大聲道:」只要根據推測得到的理論,研究下去,一定可以有成績的。」
陳島顯然贊成江樓月的意見,他忙道:「江博士,你說得對,我會窮畢生之力去研究,以後如果在儀器方面,有要你幫助之處——」
江樓月拍他的胸口:「我一定盡力而為。」
陳島又向道吉爾博士道:「關於你在太空收集訊號的儀器,我想借來參考一下。」
道吉爾博士想了一想,慨然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