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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練氣的方法,也稱為「吐納」,是自古以來的一種卻病延年的方法。我在學習中國武術的過程中,也曾學過,的確有它一定的功效。在開始幾天之後,丹田就會有發熱的感覺,而且感到有一股熱意向下移,通向尾閭穴,通過尾閭穴後,這種溫熱的感覺會沿脊骨向上升,可以通「天柱」(那是人體背後、頸背與胸有之間的地方),再通向「玉枕」(仰臥時後腦和枕頭接觸之處),再向上,就到「泥丸」(又叫「百匯穴」,在頭頂中央,是人體最重要的部分)。等到練到可以通「泥丸」時,功力已經相當深了。
  再進一步,熱的感覺(氣的流轉)就經過「神庭」(就是印堂)、「鵲橋」(那是舌和上顎之間的一處地方)、「重樓」(又叫「璇璣穴」,在胸鎖骨)、「絳宮」(又叫「膻中穴」,在兩乳之間),然後,下達「氣海」(在臍下),再歸納至丹田。
  這樣的一個周轉,在氣功上,稱為一個「小周天」。我在這裡,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氣功的基本法則,是想說明一點:氣功、吐納,並不是武俠小說中幻想的事,而是實有其事的一種鍛煉方法,而且,確實有強身益體的功效。
  各門各戶的氣功方法極多,這時我所想到的只是:賈玉珍在練氣功。
  一想到這一點,我不禁啞然失笑。他因為練氣功,健康的情形得到了改善,使得他看起來年輕了,不料這種情形,卻使西方人誤認他掌握了甚麼「抗衰老素」的秘密。這真是失之毫釐,謬以千里了。
  我想了一會,正想笑出聲來,可是一轉念間,我卻又笑不出來。固然,練吐納之法,可以使人身體強健,但是賈玉珍的情形太特別了。
  氣功鍛煉,循序漸進。通常需要相當長的時間,三年五載,才能約略見到一點功效,但是賈玉珍卻在一年之間,就判若兩人!自然,由於氣功被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各種各樣的練氣方法又多,或許有一種特殊的方法比較速成,但那也決不是容易的事。
  為了更容易明白「氣功」的一些情形」我們可以看看小說大師金庸在他的小說《天龍八部》中的一些描述。
  在《天龍八部》之中,一個叫游坦之的人,無意之中得到了達摩老祖傳下的一本鍛煉內功的書本,叫《易筋經》,他完全不懂練氣法門,但有了《易筋經》上的圖形指導,當他擺出了一個和圖形中一樣的怪異姿態之後,就「依式而為,要依循怪字中的紅色小箭頭心中存想,隱隱覺得有一股極冷的冰線,在四肢百骸中行走……站起……便即消失。」
  這是一種比較快成功的方法,但是也不是任何人得了《易筋經》都有用的:「……只是修習的法門頗為不易,須得勘破『我相、人相』……」
  好了,甚麼叫「勘破我相、人相」,只怕就很費神解釋,絕大多數人,一輩子怕都勘不破,我就不信唯利是圖的古董商人賈玉珍能勘得破我相、人相。
  我心中依然存著疑惑,但是總算在絕無解釋之中,找到了一個。
  胡士瞪著我:「你想到甚麼?」
  一聽得他這樣問,我不禁一怔。我想到的是,賈玉珍住過去的一年之中,一定在練氣功,但是,這怎麼向一個洋鬼子解釋呢?甚麼是「奼女」,甚麼是「嬰兒」;(黃帝內經)中說過「精、神、氣」,老子(道德經)中說「虛其心、實其腹」;要用腹臍來呼吸,稱為「胎息」,要把任、督二脈打通,才能算是初步成功……這一切,把一個洋人的腦袋切下來,細細剁成臊子,他還是一樣不會明白。
  然而料不到的是,我小看了胡士,我在想了一想之後:「我想到的是,賈玉珍曾學過一種中國傳統的鍛煉身體的方法,這種方法,從控制呼吸入手,可以達到使人比實際年齡年輕的目的。」
  我這樣說,用最簡單的、使洋人明白的語言來解釋「氣功」。
  誰知道胡士一聽就道:「我知道,你說的是『氣功』。」
  我怔了一怔,還沒有來得及回答,胡士又道:「氣功確然有一定的功用.但是我絕不相信學會了呼吸的方法,就可以使一個人的人體細胞變得年輕三十年,我們曾詳細檢查過他的身體,他一定有著秘密,可以使老年人變年輕。」
  我沒有法子繼續說下去,氣功的確只能使老年人看起來年輕,健康狀況年輕,真要是返老還童,那已經超出了氣功的範圍,是從人變成神仙的初步了,如果說人真能靠某種方法的修行而變成神仙,我想,那末免太詼諧了,連我自己也不信的事,我自然無法向胡士解說。
  我想了一會:「那麼,剩下的唯一問題,就是要他吐露秘密了。」
  我講到這裡,頓了一頓,然後一本正經地問他:「試過『炮烙』沒有?」
  這一下,胡士不懂了,他瞪大了眼睛,反問:「甚麼叫作『炮烙』?」
  我還沒有開始解釋給他聽,就已經「哈哈」大笑了起來,然後,把甚麼叫「炮烙」,解釋給他聽。這次真把胡士激怒了,他霍地站了起來,厲聲道:「我想在你身上試試『炮烙』!」
  我悠然回答:「你不會,因為你還要靠我,才能知道賈玉珍的秘密是甚麼。」
  胡士氣惱之極,可是無法可想,又憤然坐了下來,我道:「中校,我的辦法,是最好的辦法。你不妨再試你的辦法,我盡可以在這裡等。」
  胡士望了我一下,欲語又止,我又道:「或者,我們可以一起進行。」
  胡士問:「怎麼一起進行?」
  我道:「我們同時展開活動,你再去逼問賈玉珍,我去做我的事,等你再失敗時,就可以節省很多時間,由我接下去進行。」
  胡士悶哼了一聲:「還是那個老問題,我憑甚麼相信你?」
  我攤著手:「沒有憑據,只好打賭博,事實上,你非進行這場賭博不可。賭,還有贏的希望,不賭,輸定了。」
  胡士的口角抽搐了幾下,隔了半晌,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第一步準備如何進行?」
  這時候,我對於我要做些甚麼,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方案。
  賈玉珍的秘密,可能和練氣功有關,這是我的假設,要進一步求證,自然非他自己親口講出來不可。賈玉珍雖然說,只要我幫他,他就把秘密告訴我,不過我看這個老奸巨猾,說話未必靠得住,他有求於我,自然這樣說,這情形,就像我如今在騙胡士中校。事移境遷,嘴臉可能就大不相同。
  所以我要有辦法令得他非對我說不可,那辦法就是我先把魯爾的那兩件玉器弄到手。
  賈玉珍是這樣急切地想得到這兩件玉器,程度遠遠超過一個古董商人為了賺錢而作的行為,就算他本身對古董有過人的愛好,也不應該這樣,對他來說,一定有極其特殊的原因。是甚麼原因,我還不知道,但是我卻知道,如果我有那兩件玉器在手,我確定可以令得他多少吐露一點秘密。
  所以,我向胡士道:「第一步,我要去見魯爾,請你安排。」
  胡士怔了一怔:「魯爾真和整件事有關?你為甚麼要去見他?」
  我自然不能把真相告訴他,一告訴了他,那兩件玉器就到他的手中了。我道:「我可以十分老實地告訴你,魯爾和整件事無關,但是我一定要見他。」
  胡士十分精明,他搖頭道:「不行。你不說出要去見他的確切原因,我不會安排。「
  我冷笑一聲:「好,那就別討論下去了,你去接受你的失敗吧。」
  胡士顯得惱怒之極,顯然他從事特務工作以來,從來也沒有這樣縛手縛腳過,他盯著我:「你知道,我可以隨便安上一個罪名,使你在監獄度過二十年。」
  我「哈哈」大笑起來:「我從來也沒有聽過那麼低能的恫嚇,對於自己明知做不到的事,最好別老是掛在口上。」
  胡士變得極憤怒,我只是冷冷地望著他,僵持了足有十分鐘之久,他才道:「好,你可以去見他。」
  我道:「我與魯爾會面的地方,不能有任何監視系統,也不能有旁人,如果他是在監獄中,我到了監獄之後,有權選擇任何地方和他會面。」
  胡士的臉色鐵青,我笑說道:「想想當元帥的滋味,那對你有好處。」
  胡士的神色漸漸轉為緩和:「你的資料只說你難對付,真是大錯特錯。」
  我笑了一下:「那我是甚麼?」
  胡士大聲道:「你甚麼也不是,根本不是人,是一個魔鬼。不是難對付,簡直是無法對付。」
  我更樂了:「把這兩句話留給你自己吧。」
  說到這裡,門推開,一架餐車推進來,我忙道:「我要吃飯了,吃完就去看魯爾,你快去安排吧。」
  胡士悶哼一聲,走了出去。打開餐車,看到豐富美味的食物,我又老實不客氣地大吃了一頓,地道的德國風味,真是不錯。
  等我吃完之後不多久,胡士走進來,道:「我們可以走了。」
  我道:「我們?」
  胡士道:「我和你一起去,你單獨去見魯爾。」
  我笑了起來:「我明白,見了魯爾,你再押我回來。」
  胡士不置可否,一副默認的模樣。我倒也拿他無可奈何的,我們兩人,各有所長,誰也奈何不了誰。
《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