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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的手和石門接觸之際,我又呆住了,手按在石門之上,由於驚呆,一時間竟忘了縮回來。
  石門冰涼、堅硬,就像它的質地所應該顯示的那樣,絕不柔軟。
  我眨著眼,如果不是在石門上,留著我一個清晰而又相當深的手印,我一定會認為剛才全是幻覺。
  可是那個手印,清清楚楚地在。
  這說明了甚麼?說明了不到幾秒鐘前,石門柔軟,只要用力一擠,就可以自它中間把身子穿過去。
  但是現在,石門卻變了,變得堅硬了。
  我俯身拾起了一塊石塊來,用力在石門上敲著,所發出的聲音相當空洞,這證明石門後面,是一個空間。石頭的尖角處變成了碎片,石門上卻一點被碰撞的痕跡都沒有,可知它質地堅硬。
  然而,在前一刻,它又何以如此柔軟?
  驚疑不定,我想起,賈玉珍到哪裡去了?
  我又大聲叫了幾聲,可是除了回聲之外,甚麼回答也沒有:賈玉珍不在那個小山坳中了。
  我被叫聲驚醒過來,他的身影,還曾在草地上一閃而過,他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離開山坳。
  唯一的可能是,他進入了那道石門,到了石門之後的那個空間。
  當我第一次伸手接到石門上,覺出石門柔軟,由於全然出乎意料之外,所以立時後退了一步。
  我那一按,並不是十分用力,居然在石門之上,留下了一個至少有一公分的手印。如果我當時,不是伸手按向石門,而是蓄定了勢子,用力向石門撞過去,情形會怎樣?
  極有可能,在用力一撞之下,我整個人會穿過那時十分柔軟的石門,進入石門之後的空間。事實上,我可以肯定,當我伸手按向石門之前,石門的質地,已經開始在變硬了,因為我首先發現投射在石門上的影子蠕動,石門看起來就像是一幅水簾。
  如果賈玉珍不斷在用力想將石門弄開來,反正他有用不完的精力,不論我睡了多久,他都不會疲倦,他一直在推著,撞著,突然之間,石門的質地變了,變得全然不足以阻擋一個人大力的撞擊,那麼會發生甚麼事呢?當然是直闖了進去。
  這可能就是賈玉珍發出一下驚叫聲的原因,假定賈玉珍也料不到會有這樣的情形發生,他自然會不由自主,發出一下驚呼聲。
  驚呼聲將我驚醒,我一睜開眼時,正是他衝進石門的那一霎間。然後我大叫,他回答。他回答的聲音,聽來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自然,也可以在一些甚麼阻隔之後傳過來。賈玉珍在石門後回答。
  我甚至可以設想,石門的質地,當賈玉珍撞進去時,一定是鬆軟得幾乎等於甚麼也沒有,所以聲音都可以透過去,但是質地由鬆軟到堅硬的過程,一定十分快,所以他回答我的聲音,迅速地被阻隔,傳不出來了。但是,那兩下歎息,又是怎麼一回事?
  由於在這短短的時間之中,所發生的事,實在太怪異了,所以我思緒亂到了極點。我一面在迅速轉著念,一面仍然不斷用石頭敲著那道石門。
  我鎮定了一些,想到,如果賈玉珍是在石門後面,他聽不到我的叫聲,應該可以聽到石頭敲上去的聲音,我這樣亂敲,並沒有用處,是不是可以用敲擊來通消息?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不知道賈玉珍是不是懂得摩士電碼,但是只要他可以聽得到,有規律的敲擊聲,會給他一個概念,是有人要和他通消息,他可以回答我,使我確定他真的是到了那道石門的後面。我開始敲擊:「你在嗎?」
  我足足反覆地敲了十來遍,然後,把耳朵緊貼在石門之上,希望可以聽到有甚麼聲響自石門後傳出。
  但是我卻甚麼聲音也聽不到。
  我和賈玉珍來到的時候一樣,希望把石門弄開來,可是卻徒勞無功。
  忙了很久,才想起看時間,快凌晨一時了。我是甚麼時候被驚醒的呢?大約是在一小時之前,我無法回想究竟花了多少時間,如果是一小時之前,那麼,賈玉珍發出驚叫聲時,可能正是午夜零時。
  我的思緒極亂,這時忽然想到了時間,也是由於思緒混亂的結果。如果是零時,那是一天結束,一天開始的一個交替。在傳說和記載中,在這樣的時間,往往會有仙跡發生,是不是每當子時,那扇石門的質地會轉變,可以使人通過它?
  當我想到這一點時,不禁苦笑,因為在不知不覺之中,也陷入了神仙故事的泥淖之中了。
  我竭力使自己鎮定,找了一塊大石坐下。這一晚餘下來的時間。我只是怔怔地望著那道石門,希望賈玉珍忽然打開門走出來,告訴我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情。
  可是,一直等到天亮,卻一點結果也沒有。
  這時候,我反而不覺得疲倦了,因為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實在太過奇異。我先採集了一些果子和草根,那倒是這幾天之中賈玉珍教我的,甚麼可口,甚麼苦澀,然後我到小溪邊,就著溪水,吃那些山果。
  然後。我又來到那石門之前,仔細觀察,那個手印還在,正是我的手印。
  (我想:如果日後有人來到這個小山坳,發現了這個手印,那麼這裡就可以成為」仙人手印」之類的一處名勝。)
  (我又想:這樣的名勝,在中國各處,可以說極多。)
  (我再想:那些類似的名勝,大都附帶著一個神仙故事。)
  (我更想:我的經歷,是不是也可以衍化成為一個神仙故事呢?)
  在白天的光線下,經過仔細的觀察,我依稀找到了那兩片玉鑰。
《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