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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霧極濃,我處身於一個最不應該在的所在:在一艘船上,普通的中型遊艇,而那艘船正在海面上。
濃霧在海面上整團地緩緩移動,一團和一團之間,又互相糾纏,整個天地間,就只是茫茫濛濛的一片。根本已經無「能見度」可言,那艘船不到二十公尺,我在船的中間,看不到船首和船尾。而我知道,離最近的岸邊,至少有二十公里。
這樣壞天氣,我會在一艘船上,在海中航駛,這實在有點不可思議。
當濃霧一團團撲面而來,溫暖而潮濕的空氣吸進肺裡,我真的莫名其妙,為的是一樁奇特的事,我會立刻詳述這件事。
海面上十分平靜,船身輕輕晃動,四周圍除了海水所發出來的輕微的「拍拍」聲之外,靜到了極點,人的視覺和聽覺,彷彿全失去了作用,這是一個十分適合於靜思的環境,也不會有甚麼不可預料的危險發生。
可是,一來,我不適宜靜思,我會為了追尋一件事的前因後果,而採取行動,而很少靜思。二來,這件事,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無從作任何的設想。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呢?唉!
歎氣儘管歎氣,還是得從頭說起。
一個在飛速發展中的城市,如果從高空來觀察的話,新的建築物,簡直就如同春天竹園中的筍,一幢一幢平地而起,而且一幢比一幢更高聳。
新的高樓,有的是拆掉了舊建築物,在原來的地點造起來,也有,是在原來根本沒有建築物的地方造起來。
我在濃霧中,置身於小船上,和城市建築,又有甚麼關係呢?
看起來,一點關係也沒有,但實際上,卻還真大有關係,要從頭說起。
那天下午,聽完了白素自法國打來的長途電話,她父親的健康略有問題,她趕去探視。在電話中,她說老人家的病勢有好轉,那就表示,我可以不必去了。才放下電話,雙手反抱在後腦,把身子盡量靠後。近幾日來,有一個問題一直在困擾著我,我要好好想一想,才會有結論,可是牽涉的範圍又太廣,而且問題的本身不是很有趣,所以有點提不起興致。
就在那時候,電話鈴又響了起來,我拿起電話來,聽到了一個又興奮又急促的聲音在問:「衛斯理先生在嗎?」
那是一個陌生的聲音。我的電話號碼,就算不是秘密的那個,知道的人也不是太多,而我也不是人想聽陌生人的電話。
因為很多陌生人的電話,都不知所云。例如他們遇到了甚麼「怪事」,硬要把那件「怪事」講給你聽之類。所以我一聽到是陌生聲音,我立時道:「他不在,到北非洲去了。」
那陌生的聲音「啊」了一聲,顯得相當失望,我也就放下了電話。不到一分鐘,電話又響了起來,我再接聽,才應了一下,就聽到了「哈」的一聲:「北非洲?明明是在你的書房。」
我認出那是一個少年人的聲音,會打電話給我,而又用這種語氣的少年人,除了溫寶裕之外,不會有第二個。我悶哼一聲,一時之間,還不知他又在搗甚麼鬼:「甚麼意思?你把我電話號碼隨便給人?我已經為你更換過一次電話號碼!」
溫寶裕急忙分辯:「完全有必要,不是隨便給人。」
我又悶哼了一聲:「速速道來,長話短說。」
溫寶裕答應了,說:「我舅舅是建築工程師,最近在一個島上,由他負責,要建造一組房子——「
我聽到這裡,已故意大聲打了一個呵欠,以示沒有甚麼興趣。
溫寶裕傳來了一下苦笑聲:「求求你,請聽下去,造房子先要開山,那島上的山很多,有的山,為了開拓地盤,必須開山劈石,把它移走——「
我「嗯」地一聲:「可是在開山的過程中,開出甚麼寶物來了?」
我這樣說,自然是譏諷他,誰知道他的聲音聽來極認真:「還不知道是不是甚麼寶物,可是真的值得研究。」
我笑了起來:「小寶,那你就去研究吧,別推薦我,世界上值得研究的事,實在太多了。」
溫寶裕急道:「你——「
可是我沒有再給機會讓他說下去,就掛上了電話。
看!有很多人說,我似乎特別容易遇上怪異的事,其實有時,真是推也推不掉。第一個電話,自然是溫寶裕做建築工程師的那個舅舅打來的,我沒加理會,第二個溫寶裕打來的電話,我也沒給他說下去的機會,那麼,應該是不論甚麼事,都和我無關了。
可是不然。
就在我又開始思考那個不是很有趣,但足以造成困擾的問題,才集中了精神不久,門鈴響起。
書房的門開著,我可以聽到老蔡開了門,和來人的對話。
來人在要求:「我要見衛斯理先生。」
老蔡問:「衛先生約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