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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 探驪得珠——盜墓第一法
  門鈴響起,我恰好在門邊,順手打開門,門外是一個滿面風塵,連鬍子似乎都沾著疲憊的人,一身粗布衣服,他翻眼看了我一眼,就向內直聞了進來。
  我連忙側了身子,讓他進來,他先來到放酒的櫃子之前,取了一瓶酒,然後,身子向沙發上一例,打開酒瓶,就著瓶口,咕嘟咕嘟地不停地灌酒。
  我看著他,心中又好氣又好笑,大聲喝著他;「喂,你以為體進入了什麼所在?一度無主的古墓?」
  他又喝了幾口酒,才垂下手來,望著我,忽然長歎了一聲。
  能夠這樣把我的家當作是他自己家一樣的朋友,對我來說。為數也不少,可是像他這樣肆無忌憚的,倒也不多。
  這個人,我已經很久沒見他了,而且平時,你想找他,還真不知道上哪兒去找才好,難得他自己摸上門來。所以我口中雖然呼喝著,心中著實伯他一放下酒瓶,跳起來就走。
  及至聽到他歎了一口氣,心事重重,我反倒放了心。因為這證明他並不,是偶然路過,而是有事特地來找我的,那他就不會突然離去。
  這個人的名字是齊白,看過我記述「盜墓」這個故事,一定可以知道,他是世界三大盜墓專家之一。其餘兩個,一個曾是我的好朋友,單思,死在萊國特務之手。(這是我對各國特務都沒有好感的原因之一,單思死得很冤枉很無辜,一直到現在,所有認識單思的朋友,都還感到深切的哀悼。)
  另一個是埃及人「病毒」,「病毒」以九十六歲的高齡去世。所以,齊白這個怪人,可以說是如今世上,碩果僅存,唯一的盜墓專家。
  我看到他出現,感到十分高興,原因很簡單,因為早些時,我曾進入過—個敢稱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古墓,那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地下宮殿。齊白既然是盜墓專家,我就想和他談談這個超級古墓。
  我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只見他雙眼睜得老大,盯著天花板,失神落魄,過了半晌,又大口喝了三口酒,再長歎一聲。
  看到他這樣情形,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怎麼一團事,借酒消愁?」
  齊白苦澀地道:「人生真是太沒有意思了。」
  我「哈哈」大笑,這種話,出自多愁善感的少年男女之口,尚且可笑,何況是齊白這種一生充滿了傳奇,生活多姿多採得難以形容的人,聽得他一本正經這樣說,真是沒法子不捧腹大笑。
  齊白又歎了一聲:「衛斯理,很多人說你沒有同情心,我還經常替你辯護。」
  我聽得出他的聲音之中,充滿了懊喪,看來他真正有了煩惱,作為好朋友,自然不適宜在這種時刻、過分取笑、所以我止住了笑聲:「好了,什麼事?是不是可以說出來,讓老朋友分擔一下?」
  齊白陡然跳了起來;伸手直指著我:「一切全是你引起的。」
  我怔了一怔,不明白何以他這樣指責我,我們沒有見面已經許久,而他的煩惱,看來是近期的事,那關我什麼事?
  我沒有辯什麼,只是盯著他,等待他作進一步的解釋。他喘了幾口氣,又坐了下來,垂頭喪氣地道:「你那篇記述,『活俑』,你那篇記述!」
  我陡地震動了,剎那之間,我完全明白發生什麼事了!
  「活俑」記的正是我進入世界上最偉大古陵墓的經過:秦始皇的陵墓。
  齊白是盜墓專家,他對於古代的陵墓,有著一種瘋狂的熱情,那種熱情。近乎變態。對他來說、沒有什麼再比秦始皇陵墓,更可以吸引他!
  或許由於看到了我的這個記述,或許是他早已有此「凌雲壯志」,不管是什麼,他一定去了那邊,想進入秦始皇的地下陵墓去。
  而看他如今的樣子,這個偉大的盜墓專家,顯然在秦始皇陵墓前,遭到了巨大的挫折,他明知那麼偉大的陵墓就在腳下,可是他可能連入口處都找不到。
  他受了那麼大的挫折,自然垂頭喪氣,覺得連人生也變成灰色了。
  我想通了他之所以這樣子,就低聲問道:「你去過了?」
  他點了點頭,我又問:「多久?」
  齊白歎了一聲:「說出來真丟人,足足一年。」
  我作了—個手勢:「什麼也沒有得到?」
  齊白瞪了我一眼,又低下頭去,雙手托著頭,吸了一口氣:「我本來以為比地鼠還要機靈,地底下有什麼地方是我去不到的?而且。我還有第六感,知道地下有著什麼,這是我作為一個盜墓者的天生異能。」
  我笑著:「我還以為你有傳說中的法寶,譬如說,一面鏡子,向地下一照,就能看到三十六尺深地下所埋藏的一切。」
  齊白用力揮了一下手:「我在那邊一年,公佈出來的陵墓面積是五十六平方公里,我幾乎踏遍了每一處,我清楚地知道,在我雙腳踏過之處,地下埋藏著不知多少寶藏,但是卻無法進入,這真是不思議——」
  我想起,卓齒,這個秦代的古人,曾向我詳細解釋過秦始皇陵墓中的種種防止外人進入的佈置。不禁吃驚於齊白的大膽。
  因為齊白這樣說,他顯然曾用了各種方法,企圖進入地下宮殿。
  我不禁搖著頭:「你太膽大妄為了,你能活著離開,已經算是你神通廣大了!」
  齊白苦澀地笑了起來:「你是指墓中有著無數陷阱?嘿嘿,我要是有機會遇上那些陷阱,也心甘情願,事實上,我花了一年的時間,還是只在地面之上,轉來轉去,你以為我會有什麼危險?」
  聽得他這樣說,我也不禁有點替他難過,這個人,一生之中,不知進入過多少古墓,所有的古墓,只要是略具規模,或多或少,都有防止外人侵入的陷阱,那些陷阱,自然難不倒齊白。
  可是這一次,他卻連碰到陷阱的機會都沒有,也就是說,明知有那麼大的地下陵墓在,連如何著手都不能,別說其他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因為那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挫折,足以令他仔疑自己盜墓的才能!
  齊白這個人,如果不盜墓,不知道去做什麼好,難怪他要感歎人生沒有意義了。
  他長噓短歎,我想了一想:「那也不能怪你;當年窮數十萬人之力建成的陵墓,你想憑一己的力量去破解,當然沒有可能。」
  齊白抬起頭來:「你不懂,這不是斗人多,也不是鬥力,而是鬥智。」
  他說著,指著自己的前額,用力戳了幾下:「是鬥智。這一年來,證明我的智力,及不上三千年前,建造陵墓的那些設計家。」
  我只好道:「由你設計一座隱秘的陵墓,讓他們去找,也未必找得到。」
  聽得我這樣說,齊白側頭想了一想,精神振作了一些:「也有道理,把東西藏起來容易,要找出來,就難得多了。」
  我作了一個手勢,表示同意他的說法。他又道:「根據你的記述,那個入口處,如果我在,一定早可以找到入口處在什麼地方。」
  我道:「我相信,當時我和白素都想起過,可是又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你,不然,一定會邀請你一起前去。」
  一聽得我這樣說,齊白又現出了懊喪莫名的神情。一個人只有在他認為錯失了一生之中最好的機會,或是認為錯失了一生之中最美好的物事,才會有這樣懊喪的神情。
  他手捏著拳,在自己胸口捶打著:「當時我還不覺得什麼,自信可以在那裡,至少找到三個以上的入口處。可是我踏遍了那個地方,卻一個都發現不了。譬如說,如果再有一個九塊石板鋪成的所在,我一定可以發現。」
  我皺著眉:「每一個出入口,一定不一樣。隨便舉個例子說,在一叢灌木之下,可能就是一個出入口,你總不能把周圍幾十公里之中的每一棵樹,部連根拔起來看看。」
《異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