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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有長有短,一共分成了十二個部份來敘述,正如第十二部的題目一樣:應該算是結束了。
但是,實際上,卻又如第十三部的題目,其實還只是開始,當時,我就曾想到過這一點.所以,在李規範一提出來要我幫助,在他們這多人下山之後,如果有甚麼事要來找我的話,我一定盡我所能,幫助他們,原因就是因為我當時就想到了日後必然會有許多事發生之故。
試想想,這些人,超過一百五十個,個個全是身懷絕技的人,雖然他們的一身武功,我用了「廢墟」來作比喻,認為那全然是和時代脫節的一種技能——武功再高,抵不住新式武器的一擊,但是他們畢竟和現代社會脫節得太久了。
雖然李規範說他們一直在留意世界上發生的一切,但是要和時代一起進步,必須每一天每一年都生活在這個時代中,和時代一起成長、前進,而不是派幾個人下山去,寶石多得……就快比雨花台石還便宜了,以前看了能叫人眼珠都跌出來的寶石,現在可以抓一把,攏在雙手之中搖晃,聽它們發出的叮叮咚咚的聲響!」
古董商的話,自然誇張一些,可是那多人手頭的珠寶,能以正常的價格的十分之一銷售出去的,已經算是十分好的現象了。
由於有不少人,是經由我介紹出去給各大古董商珠寶商的,雖然我不是那麼心痛金錢的人,也知道那多人手上的寶物,全是他們的祖上,並不是很光彩,甚至是用十分殘虐的暴力方法得來的,來得容易去得快,也很合乎「悖入悖出」的原則,但總有點替他們不值,曾勸過他們,不必那麼急於脫手。
可是,對於已學會了揮霍的人來說,我的話怎能聽得進去?
(揮霍金錢,是最容易學會的一件事,只要你對之有興趣的話。)
(揮霍金錢,也是最難學會的一件事,如果你對之沒有興趣的話。)
所以,很快地,那一多人之中,有的就坐吃山空,要靠自己的本領來謀生了。
而他們有甚麼「本領」呢?
他們的本領高強,但這種本領在現代社會中換取金錢的可能性不是太高——當然,其中有幾個,不但贏得了相當金錢,也贏得了相當高的聲名,他們加入了電影行業之中,輕而易舉地成了「中國功夫」在電影事業中的代表人物。
但更多的人不肯「拋頭露面」,而且,觀念上也抱定了「真人不露相」,自己的一身絕藝,哪能淪落到「街頭賈藝」的地步!於是,那些人就另外設法「謀生」,江湖上自然開始風起雲湧,逐漸多事。
而就算不等錢用,這多人之中年輕的一代,像李規範,像良辰美景等等,又豈全是安分守己之輩?自然也不免仗著身手,暗中明裡,多少有點活動,那也很能令本來就不平靜的江湖,變得波濤洶湧。
江湖上本來就臥虎藏龍,有不少英雄豪傑、奇人異士,這些人本來各有各的勢力和活動範圍。
現在忽然一下子多了那麼多人物,個個都可以與原來的爭一日之長短,其間奇事疊生,精采紛陳,自然也可想而知,更妙的是,夾超特之奇技,一代一代相傳,平時絕對深藏不露的江湖異人,真還不算少,世界各地都有——本來就是那樣,誰能想到法國南部的一個小小農莊中的一個老頭子,竟然曾是七幫十八會的大龍頭,一身中國功夫,內功、外功,都幾乎到了絕頂境界呢?
本來,這些異人,大都蟄伏不出的了,在逐代相傳的情形之下,武功的境界自然也只有越來越低。但忽然有了這樣一多「生力軍」,在這多人的心目之中,武術依然是頭等重要的大事,自然也引得本來已完全在心理上放棄了的那些能人異士,心癢難熬起來,紛紛不甘寂寞,雖未能說是波瀾壯闊,可也真有意想不到之多,和意想不到之怪的事情發生。
我的「廢墟」說法,是不是還能成立呢?在許多事發生之後,我曾這樣問白素。
白素想了一會,道:「有兩種回答,其一,如今發生的那些事,牽涉到的人,雖然都是武學中的奇人,但是他們另有才智,不是單靠武術。其二,平了廢墟,何嘗不能再建造更多更好更新的建築?」
我歎了一聲,無話可說,情形就像盤古開天闢地之後一樣,那多人之中,清者上升,濁者下降,不清不濁的在中間沉浮不定,都各有事故在他們身上發生。
所以,故事的主幹應該算是結束了,但是枝和葉,天知道會開散到甚麼樣的地步。
真正,其實只算是開始而已。
若干時日之後,在某一個特異的事件之中,在一個相當古怪的環境之中,我有機會和李規範單獨相處,有以下一番的談話。
李規範那時仍然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間,可是他卻有很多感歎:「衛先生,我們那……多人,沒有給你太多的麻煩吧?」
我據實道:「好說好說,當日在山上,雖然我答應了幫你們,也真的準備幫你們,可是這些日子來,沒有一個人來找過我的。」
李規範的醜臉上泛起一個自傲的笑容:「這……總算是我們祖上傳下來的傲氣吧。就算是山窮水盡,也寧願求己,不願求人的。」
我悶哼了一聲:「求己總比求人靠得住多了。但是,最近有許多件事發生……我一聽那些事,就知道必定和你們有關——」
我把話說得相當委婉,而且還故意頓上一頓,直視著他。李規範人極聰明,立時就知道我是指甚麼事而言的了。(這些事,可說是相當大的大事。)
他醜臉略紅了一下,道:「我們一下山之後,我……只不過是名義上的……首領,實際上,對……所有人,沒有任何約束力,自然也無法過問他們做了一些甚麼。」
我對他的辯解很不滿意:「我以為當年七姓共同遠離中原,萬里間關到海外避難時,應該有一定的誓言的。」
李規範苦笑:「當然有,可是當年的誓言有甚麼用?我自己就第一個打破了祖宗的規矩;不再隱居下去,就是我竭力主張的。」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就算你們……算是一個門派,一派之中,出了為非作歹的敗類——」
李規範一揚手,打斷了我的話頭:「你言重了,『為非作歹』,我們的人還不至於。」
我有點生氣,提高了聲音:「哦,不至於?那麼,照你看來,亞洲某國,為甚麼忽然會發生軍事政變,政變的過程又曲折離奇如幻想小說?」
李規範「哈哈」大笑了起來:「那算是甚麼為非作歹?你忘了我祖宗是幹甚麼的了?」
我被他鬧了個啼笑皆非,自然也無法生他的氣,只好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祖宗是幹甚麼的,你從來也沒有告訴過我,請問,貴祖上是幹甚麼的?」
李規範眨著眼:「對不起,不能告訴你,因為我們一開始懂事,就曾立過誓:「永不洩密。」
那次談話,當然不止那些,但有些沒有記述出來的價值,也就不提了。
又若干日之後,又能有機會和那一雙來去如飛、行動如鬼魅的雙生姐妹良辰美景見面——當她們在陳長青屋子中任意出沒之際,溫寶裕確然把她們當成了「紅衣女鬼」的。
良辰美景還是那樣喜歡笑,我和她們,和白素,和溫寶裕,和胡說,都參與了一件十分有趣,自然也很離奇的事情之中。
不過,那全然是另外一個故事了。是連甚麼時候開始,當時都不知道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