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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我的想法對陳三提出,陳三面色煞白,神情極不自然,其餘僕人,當我向他們望去之際,也沒有一個敢和我視線接觸。我知道他們怕甚麼,大聲道:「放心,天黑之後,我一個人在書房等。」
各人一聽,大大鬆了一口氣,陳三卻還要裝著關心:「衛先生,是不是要準備一些黑狗血?」
我盯著他:「不必了,你們要是害怕,可以遠遠躲開去,不論聽到甚麼聲響,都不必過來看。」
陳三如奉綸音,連聲答應,我揮手趕開了他們,轉身走進了書房之中。
書房中雖然曾經略經收拾,但仍然十分凌亂,我進來之後,拽過一張椅子來坐下,心中不禁十分感慨。若干年前,我和鄭保雲,也曾把這間書房天翻地覆地搜尋過,結果是無意之中,在一個銅紙鎮中心發現了一枚鑰匙,才進一步得知秘密。
看來鄭天祿藏東西的本領相當大──一枚鑰匙藏在銅紙鎮之中,真有點別出心裁。
那些人的搜尋也相當徹底。我只是猜測他們還未曾達到目的,也希望是如此,那我才有機會和他們相見。若是他們已達到了目的,自然不會再來,那麼整件事也只好變成無頭案了。
我自然也不會把事情看得太容易,對於「那些人」,我一無所知,不知道他們的行事方式如何,也不知道他們的外形如何──他們的外形,看來不必懷疑,因為鄭天祿和地球人無異,但先後有兩個人被嚇成了這樣子,卻又令我不能不對他們的外形另行估計。
而且,鄭保雲有一半「那些人」的血統,可是他卻並不以為「那些人」對他多麼友善,要不然,他不會秘密向我求助。
「那些人」的神通極大,不但來無影去無蹤,而且從鄭保雲失蹤的例子來看,他們要擄走一個人,簡直輕而易舉,誰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有別的非常本領。
我心情十分緊張。在書房中耽了一會,來到了一旁的客房中,大聲叫來了一個僕人,叫他替我準備食物和酒。沒有多久,陳三便提著一隻很大的古老竹籃走進來,籃中滿是食物,還有兩瓶好酒。
放下了竹籃,他匆匆離去,我吃了一個飽,在榻上躺了下來,準備先好好睡上一覺,到晚上,可以和「那些人」打交道。
在睡著之前,我還是想了一想,事情眉目都建立在我的設想上,只要設想得不對,事實完全不一樣,然而在當時的情形下,我又沒有別的法子可想。
昨晚一夜未睡,整個上午又在極度的混亂之中度過,十分疲倦,所以沒有多久,就睡著了,而且睡得相當沉。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才醒,一醒過來時,首先,有一種相當清涼的感覺。這種異樣的感覺令我愣了一愣,待要睜開眼來,忽然聽得身邊有人聲傳出來,是一個相當生硬,但是聽來又耳熟的聲音:「他也不知道你們要的東西在哪裡,他怎麼知道?」
一聽得那聲音,我心中突然一動,先不睜開眼來,靜以待變。因為我認出那正是鄭保雲的聲音──聽來有點乾澀生硬的原因,是由於他喪失了說話的機能相當長期,這時才恢復不久。
在他的話之後,有一陣竊竊私議聲,講的是甚麼話,我聽不懂,接著,一個聲音道:「甚麼叫『你們要的東西』?是我們要的東西。」
那聲音在「你們」和「我們」這兩個詞上,特地加強了語氣。
我立時回想鄭保雲剛才的那句話,心中有點吃驚。那分明是發話的人在糾正鄭保雲的話。鄭保雲的話,不把發話的人當同類,但發話的人卻糾正了這一點。那麼,發話者的身份,就再明白不過,他是「那些人」,是鄭天祿的同類。鄭保雲有一半他們的血統,他們要把鄭保雲當自己人,而鄭保雲顯然還未曾習慣,或者是他故意在抗拒。
整段形容,聽起來像是十分複雜,但實際上,卻十分簡單。
那些人是外星人,鄭保雲的血統,一半外星,一半地球。外星人要他向外星認同,但是鄭保雲卻不想那樣做。
很簡單,可是牽涉到了外星和地球兩種血統,也可以說十分複雜。
我真想把眼睛略微睜開一些,看看那些外星人的樣子,可是一來,怕被他們發覺我醒了,二則,也略有忌憚,萬一我也被嚇呆,事情就麻煩了。
鄭保雲的聲音很不耐煩:「你們,我們,還不是一樣,要找的東西我都沒有見過,他當然不知道。」
那發話者悶哼了一聲:「不一樣,你身體裡流的血,是你父親的血,是和我們一樣的血,你的身體結構已開始變化,很快就會變得和我們完全一樣,你根本是我們的同類。」
鄭保雲的聲音聽來像是在哀求:「別提了,別提了。」接著,他急速地喘起氣來:「我……至少有一半……是地球人。」
那發話者悶哼了一聲:「地球人?落後的地球人不能給你甚麼。」
鄭保雲抗辯著:「給了我近三十年快樂的地球人的生命,給了我……」他聲音越講越低,終於無法再向下說去,自然是想不出一半地球人血統還給了他甚麼值得誇耀的事。
聽到這裡,我也不禁暗歎了一聲。
儘管鄭保雲這時在感情上還傾向地球人,可是,他那另一半外星人血統必然逐步會發揮其影響力,那也不能怪他,實在是地球人太不爭氣,沒有甚麼可以提出來說得響的。
我聽到的對話,雖然只有寥寥幾句,但是那已經證明我和費勒的假設,幾乎完全是事實。
鄭保雲被他同族擄走,由於他不願和同族在一起,所以他才向我求助,而我估計他會逐漸適應,看來也逐漸在成為事實。
一想到這裡,我略動了一動,正待睜開眼來,忽然聽鄭保雲發出一下驚呼:「天!別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