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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力醫生的研究所,由一個世界性的研究基金作資金支持。這一類的基金,對於有資格的研究者,十分寬容,付出大量的金錢供研究,三年五載,沒有結果,絕不會有半分怨言,而且也絕少過問研究者如何花費金錢。
費力的研究所,甚至連建築物,都是基金支出建成,在一個海灣的邊上,十分優美清靜。
這些,都是我在事後才知道的,具體一點說,是在那晚分手之後的第三天晚上。
那一天,從下午起,就顯得十分不正常。本來,秋高氣爽,氣候宜人,可是那天卻熱得反常,而且十分濕悶,所以,當下午三時左右,門鈴聲響,我聽到老蔡蒼老的聲音,在叱責來人時,心中在想:是老蔡愈老火氣愈大了呢?還是這樣的天氣,令人脾氣暴躁?
隨著老蔡的呵責聲,是一個聽來有氣無力的聲音在哀求:「老蔡,看看清楚,是我,我不是陌生人,我是衛斯理的老朋友了。」
老蔡的聲音更大,可以想像,他在大聲叫嚷時候,一定雙眼向上翻,不會仔細看看來人是誰的:「誰都說是熟人,我怎麼沒有見過你?」
我在迅速想:「聲音很熟,可是曾經過了什麼非常的打擊,所以聲音變了,那會是誰?難道是陳長青學道不成回來了?不,那不會是陳長青。」
我不想老蔡繼續得罪人,所以打開書房門,走向樓梯口,向下望去,首先看到的,是叫汗濕透了襯衣,貼在來人的背上,而就在那一剎那間,我知道他是什麼人了。而且也感到意外至極。
我先喝止了老蔡:「老蔡,你怎麼連這位先生也不認識了?快請他進來。」
老蔡聽我一跑,才認真端詳了來人一下,也不能怪他老眼昏花,這時,來人也頭向我望來,在大約不到二公尺的距離,打了一個照面。我和他極熟。可是要不是剛才聽到了他的聲音,也不容易一下子認出他來——如果那是他刻意化裝的結果,自然不足為奇;這人的化裝術極精,有一次,在中國西北,秦始皇墓地之旁,他化裝成了當地的一個牧羊人,就幾乎把我瞞了過去。
而如今,他絕不是化裝,而是由於不知道遭到了什麼事,以致連他的外形,也起了變化,他本來充滿自信的臉上,這時滿是驚怕和疑惑,像是世界末日已經來到了一樣,而在我的想像之中,就算世界末日真的來臨了,像他這樣的人,也不應該這樣驚慌失措的。
這時,他看來完全失去了自制的能力,他的襯衣被汗濕透,看來也不單是由於天氣悶熱,而是由於內心的極度恐懼和虛怯,所以才會那樣冒汗。
而且,他那種大量出汗的情形,皺紋滿面膚色灰敗。
這時,他抬頭向我望來,眼神無助之至。他伸手想推開老蔡向前起來。可是非但未把年老力衰的老蔡推開,他自己反倒一個踉蹌,幾乎跌倒,老蔡忙伸手將他扶住,他就大口喘氣來。
這種情形,我看在眼中,大是吃驚,連忙飛奔上前,一面叫:「齊白,發生了什麼事?」
是的,齊白,就是那個獨一無二的盜墓專家齊白,在我記述的故事中,出現過許多次的齊白。
相信在看了我對來人的描述之後,再聽我叫出了齊白這個名字來,各位也一定大吃一驚了。要使齊白那樣堅強、勇敢、心底縝密、堅韌、具有高度科學現代知識的人,變成眼前這種樣子,一定有特殊至極的原因。
齊白最近一次在我故事中出現,是《密碼》這個故事,所以我立即想到,是不是那個故事中,那怪不可言的似人非人,似蛹非蛹的東西,已經發育成熟,變成了一個可怖莫名的妖孽怪物?
如果是,也的確可以把他嚇成那樣子的。
可是,和這怪物有關的班登醫生,帶著那怪物到勒曼醫院去觀察它的成長了,如果有了變化,我們曾約定,最快告訴我,而我沒有接到班登醫生的任何通知。
我一面飛快地想著,也來到了他的身邊,他一下子抓住我的手背,他手心冒著汗,可是卻冰冷——可知他的情形,比我想像的還要嚴重,他張大了口,聲音嘶啞,可是出聲不成語句。我把他拉到沙發前,推他坐下,他竟然一直抓著我的手背不肯放,我只好叫老蔡快點拿酒來,偏偏老蔡行動又慢,我真擔心齊白會在那一段時間中,昏死過去,再也醒不過來。
齊白這樣闖進來的情形,以前也發生過,可是他本領的確如此之差,我去是見所未見,就算是當年,他被一個大國的太空總署追殺,像土撥鼠一樣,躲在地洞中的時候,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好不容易我從老蔡手裡,接過酒瓶,用牙咬開瓶塞(我的右手臂,一直被他緊緊抓著),把酒瓶湊向他的口,他總算知道張開口,可是當他喝酒時,酒卻一直流到了口外。
幾口酒下去,他整個人,算是有了一絲生氣,居然知道翻著眼向我望來,聲音一樣嘶啞,但總算可以說話了,他道:「我……見鬼了。」
我呆了一呆。
齊白是一個盜墓賊,根據「上得山多遇著虎」的原則,見鬼機會最多的,自然應該是盜墓人。
事實上,齊白經常在一些寬敞宏偉的古墓之中,流連忘返,不知道外面的是什麼世界。
以他這樣身份的人,見鬼了,似乎也沒有什麼了不起。本來我著實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但這時知道他不過是見鬼而已,雖然看得出那個鬼(一個或是一群),令他並不好過,但也不算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有點嫌他大驚小怪,所以用力摔開了被他抓住的手臂,同時,語音之中,也不免大有譏諷之意:「哦,是什麼鬼?大頭鬼?水鬼、長腳鬼?青面獠牙的男鬼,還是百般嬌媚的女鬼?」
齊白用那嘶啞的聲音叫:「我見鬼了,你知道嗎?我見鬼了。」
他並沒有怪我在諷刺他,只是又抓住了了我的手臂,搖著,力量不大,十分虛弱,重複著他的遭遇,充滿了求助的眼神。我不忍心再去諷他,歎了一聲:「看來,你遇到的鬼,沒給你什麼傷害。你現在的情形這樣差,多半是人心理作用。」
這兩句話,倒對他起了一定的鎮定安慰作用。他接過酒瓶,又喝了幾口酒;才大大吁了一口氣,雙手捧住了頭,過了一會,才道:「我本來一直不相信有鬼,可是這次……唉,這次……我真的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