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想到了就做,那一點也不困難,到了窗前,我找到了踏腳的所在,湊過頭去,看到費力坐在一個巨大無比的控制台之前。
那控制台上,全是各種按鈕和指示燈,也有一副字鍵。
這個控制台,當然是和樓下的電腦室相聯結的。
假設費力醫生在研究精神病,他何以要動用到那麼複雜的電腦。
這時,我看他十分熟練地按下幾個掣鈕,注視著控制台上的一幅螢光屏,那螢光屏上出現了一組又組的波紋,看來複雜。
單看波紋,不能知道那代表著什麼,可能是交響樂中的一小節,也可能是磁鐵受到了敲擊之後所形成的。可能是海豚的語言,也可能是人體的體溫變化。
費力看得極用力,皺著眉,波紋不斷在變,有的時候,他會按下一個掣,令螢光屏上的波固定下來,仔細看著,然後再由它變化。
我攀在窗沿之外,自然不很舒適,這樣看了十分鐘,我又不懂波紋的內容,就不想再看下去,只見費力的神情,愈來愈是緊張,像是一件什麼事,到了決定性的關頭,忽然站起,口唇掀動,忽然又坐了下來,搖著頭,神情疑惑。
我慢慢移動身子,心想,費力倒真是君子,多半他以君子之心看人,想不到世界上有許多人,行事不正大光明,會偷摸進來。他這裡,對我和良辰美景來說,甚至於對有經驗的小偷來說,簡直全不設防。
或許他認為小偷對他研究所的東西,不會有興趣。
不管怎樣,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費力是一個行為坦蕩的君子。而和他相比,我的行為,自然不能算是高尚,這令得我很慚愧,知恥近乎勇,我決定結束我的行動。
當然,我不是這時就去向他道歉,他在自言自語中,說過要來找我。等他來找我,我幫了他,然後再在適當的時機,向他說我曾偷入過研究所,相信以他的性格,必然是一笑置之。
我自覺這樣的打算不錯,就沿著攀下來,在走出去的時候,還向有燈光的透出的窗口,揮了揮手。一路駕車回到家中,心情十分輕鬆,想不到的是,不但良辰美景還在等我,而且還把胡說、溫室裕一起約了來,所以還未曾進入大門,已然聽得屋內笑語喧天,四個人的笑聲和說話聲,賽過千軍萬馬。
我聽得溫寶裕在大放厥詞:「衛斯理要是失陷在那怪醫生的研究所之中,這上下,多半已被浸在一個滿是甲醛的大玻璃缸中了。」
幾個人,數他最大膽,其餘幾個,雖在背後,也不敢對我放肆,所以他的話,沒有人搭腔,他停了一停,又道:「說不定通了電,怪醫把他製造成一個現代的科學怪人。」
我已經開了門鎖,認定了他坐著或站著的方向,一開門,就狠狠向他瞪了一眼,他本來坐著,給我一眼瞪得直跳了起來,多半是嚇壞了,所以語無倫次,竟然道:「你怎麼又不敲門又不按鈴就進來了!」
我嘿嘿冷笑,臉色不善:「第一,這是我的住所。第二、要揀人做科學怪人,我看你比較適合。」
小滑頭陪著笑:「說說笑話,衛大俠一出馬,自然那怪醫生的底細,一古腦兒全都揭曉了?」
我向白素揮了揮手:「探聽到了不少,事情很怪,我馬上會講,可是小寶只准聽一半如何?」
良辰美景在滑頭方面,功力不深,奇訝道:「如何能只聽一半?」
小寶要的就是這一問,他立時按住了一邊耳朵:「我只用一隻耳朵聽,自然只聽一半了。」
良辰美景被他逗得咕咕亂笑,我向她們一指:「你們兩個,真叫人當作紅娘子了。」
良辰美景靜了下來,溫寶裕自然也不肯離去,我就把此行經過,和想到自己的行為不當,都講了一遍,胡說奇怪:「沒有結論?」
我搖頭:「沒有,費力醫生在研究的課題,可能明對我說了,我也不懂,別說想去探索了。」
白素側著頭:「要動用到那麼大型電腦來輔助,一定是十分特別的研究。」
溫寶裕的神情十分失望,費力醫生研究所中的一切,雖然透著怪異,但不能令他滿足。最好在研究所中,有七八十隻九個頭二十八隻腳的外星怪獸,要是我不能弄一兩隻回來,那就叫怪獸咬了半邊頭去,也不夠刺激。
我攤了攤手:「他說會有疑難來請教我,我看他這幾天就會來。」
小寶咕噥了一聲,他雖然說得很含糊,可是我還是聽清楚了,他說:「人家要去問像是什麼都知道的人,你又不是。」
我自然不去和他計較,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什麼都知道的人,連「像是什麼都知道」也不可能,我明白我自己知道得夠多的,就已經很好。
良辰美景卻在聽了我的話之後,想了一會才道:「那個人真以為他自己是李自成?」
我點頭道:「看來是,費力醫生顯然也知道這一點,也安慰他說辮子兵全死了。」
良辰美景又吐了吐舌頭:「乖乖不得了,要是叫他看到了清朝裝束的電影,真怕他會殺人。」
她們不是說笑,若是一個瘋子,真認為自己是李自成,看到了辮子兵,還有不大開殺戒的嗎?我忙道:「對,要提醒費醫生一下,別讓他接觸電視。」
胡說的聲音遲疑:「大型電腦、瘋子,真難以把兩者聯成一氣……照他的情形來看,好像還有一個瘋子……逃走了,或是離開了?」
當費力從窗前走回去,忽然拉開一隻大抽屜時,曾問了一句「你回來了」,又伸手在空抽屜中拍了一下,當時我看到這種情形,也想到可能另外還有一個人。
原來是應該在那大抽屜中的,由於他接著就說要來找我,所以我才沒有進一步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