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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重複了一句:「你是人,不是鬼!」
  他喃喃自語。「我……是人……不是鬼!」
  我再說:「你是人,所以,你絕沒有可能是建文帝,你看來三十來歲,是一個現代人,你不可能是五百八十多年前失蹤的皇帝!」
  他的神情更擁然:「我……我……」突然之間,他叫了聲:「朕——」
  我就在等這個機會,他才說了一個「朕」字,我就揚起手來,一個耳光打過去,「拍」地一掌,重重摑在他的臉上。那一掌。我用的力道相當大,打得他的頭陡然向旁一側,他本來是坐在椅子上的,頭向旁一側的力十分大,使他連人帶椅,一起跌到了地上,發出了「咕咚」一下巨響。
  齊白並不知道我會有這樣的動作嚇得陡然怪叫起來,手足舞蹈。
  而我之所以這樣做,是由於在《茫點》這個故事之後,我和梁若水醫生。以及好幾個精神病專家詳細談過,他們都當人的情緒在激動、狂亂的時候,重重摑上一個耳光,有相當程度的鎮定作用,由於臉部的三叉神經和大腦作用有某種程度的聯繫,加以打擊,可以改變某些腦部活動。
  我的想法是這樣:這個人,是瘋子也好,是被某種力量影響了腦部活動也好,我施以我的打擊,就可以使他變得清醒。
  這是我的設想,我在他自以為是皇帝,說出一個「朕」字來的時候,施以擊,時間也拿捏得恰到好處。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下手太重了,還是那人不經打,他跌倒之後,人在案後,我和齊白,一時之間,都看不清他的情形,可是這了一會,未見他有什麼聲響發出來,也不見他站起來。
  齊白又一次發出驚叫聲,我也有點發怵,身子一橫,自案上躍了下來,看到他仍歪在地上,口角流著血和白沫,他竟被我這一掌打得昏了過去!」
  齊白這時,也來到了他的身前,雙手伸進他的肩下,把他扶了起來,放到了一張交椅上,他的一邊瞼。由於我的一摑,又紅又腫。
  齊白真的發怒了,他厲聲罵我:「費力醫生罵你的話,我完全同意!
  我冷冷地道:「你不必緊張,他很快就會醒過來,醒來之後,他就會清醒,不會再認為自己是什麼皇帝!」
  齊白甚至是聲嘶力竭在叫:「你完全漠視現實!這個人根本就是建文帝!他知道過去的一切,也知道這個秘密的避難所在!」
  這一點,也是我種種推測中,最難解釋的一點。我道:「或許他是先發現了這裡,才以為自己是建文帝的;更有可能,請承認靈魂存在,我也希望這一掌,可以把靈魂自他腦中驅出去!」
  在我說話的時候,齊白用力在按著那人,輕扣著他的太陽穴,不一會,那人閉著的眼睛,眼皮輕輕顫動,終於張開眼來,眼神散亂、惘然,一副迷惘之極的神色,口唇發著抖,自喉際發出「啊啊」的聲響,更可怕的是,當齊白扶著他坐直身子時,他的口角,竟然流下了一條長長的口涎來!
  那人這時的樣子,任何人一看,就可以看出,那是一個毫無希望的瘋子!
  齊白陡地吸了一口氣,用冰冷的目光,向我望了一眼,就雙手托著頭,坐了下來,一句話也不說,向我表示了極度的不滿。
  看到了這種情開,我也不禁心下犯疑剛才那一掌是重了些,可是,也總不至於把一個正常人,打成了瘋子!我只好假設他本來就是瘋子,一掌打上了去,把他發瘋的形態改變了一下!
  我來到他的面前,他雙眼發直,直勾勾地望定了我,我伸手在他的面前搖了搖,他眨著眼,可是一副木然,反應遲鈍。
  我問他:「你是什麼人,現在你知道了?」
  那人一點反應也沒有,口角的流誕,愈流愈長,看了令人噁心。我連問了幾遍,那人一點別的反應也沒有只是偶而在喉間發出「呵呵」的怪聲,皇帝的威風自然半分不存!
  而對著這樣一個無反應的瘋子,我也不禁無法可施,齊白冷笑著:「你比殺人兇手,也差不了多少!」
  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實在也無法為自己作什麼辯解,我吸了一口氣:「不論在這個人的身上發生過什麼事,但是這是一個人,不是鬼,這一點總可以肯定!」
  齊白仍然語言冰冷:「用夾板的方法,也可以把駝子夾直!」
  我不和他爭辯:「把他弄出去,交給精神病醫生作詳細檢查!」
  齊白的神情十分激動,我不等他開口,就道:「你別胡思亂想,在這個人的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我還不能確知。但是,他決沒有可能是一個五百多年前的皇帝,也不會因為我的一掌,而由一個皇帝變成了白癡!」
  齊白又盯了我半晌,才歎了一聲:「你,衛斯理,除了破壞之外,什麼也不會!」
  他這樣說,未免太過分了,我怒道:「你這盜墓賊,講話的時候,先按按自己的胸口,看看心還在不在!」
  齊白竟然十分認真,真的把手按胸口,過了一會才道:「一半是破壞,還有一半……天知道!」
  他這樣改正了剛才的那句話,自然是在向我道歉,我也不為已甚,就此算數。
  我和他合力把那人扶了起來——那人連話也不會說了,當然不再自稱「朕」,似乎有必要再把他當作「建文帝」了。他十分聽話,扶起之後,站著一動不動,連眼珠也不轉動一下。
  齊白苦笑:「把他帶出去看精神病醫生?」
《招魂(倪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