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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他的研究所中,見過龐大之極的電腦裝置;那就是他的招魂工具?
有一派中國古老的招魂者,招魂用一種三角形的白布旗子,稱之為招魂幡,那大型電腦雜道就是費力醫生的招魂幡?
一想到這一點,我不禁有腳步虛浮,不可捉摸的怪異感覺。
梁若水鎮定了下來:「我想,他一定成功了,他不但收集了記憶組,而且有更進一步驚人的成功!」
溫寶裕誇張地雙手抱住了頭,發出驚呼聲,白素的聲音中,也難免有極度的驚愕:「而且,他把收集來的記憶組,輸入了一個智力等於零的人的腦部!」
溫寶裕陡然起來,雙手揮舞:「這是什麼樣的一種情形,同組記憶,實在是什麼也沒有,看不見摸不著,實在是什麼也沒有!」
我的心意和小寶也相去不遠,只覺得事情透著極度的怪異,但我當然不同意他所說的「什麼也沒有」。我拍著他的肩頭,令他的雙手停止揮舞:「不是什麼也沒有,而是實在有的。物質才使你能看得見,摸得著,記憶,一組產生自人腦活動的記憶,只不過是一種……電波,一種能量,看不見摸不著,可是存在!」
溫寶裕的情緒仍然十分狂亂,他張大口,喘著氣,呈現了因為心情緊張而缺氧的症狀。白素微笑著:「小寶,你怎麼把偉大的『衛斯理鬼魂論』忘記了?」
溫寶裕一聽,「啊」地一聲,頗有如夢初醒的感覺,緊張的神情,也緩和了下來。
我對於鬼魂,有一套自創的解釋法,熟朋友,連白素在內,稱之為「衛斯理鬼魂論」。
我的假設(在不能有隨時可以舉出證例之前),任何有關鬼魂的理論,都只能是一種能量,形成記憶,那就是人的靈魂。
人死了之後,這組不知以什麼形式存在的能量,或許就此消失,或許仍然存在,在任何空間中存在,若是一能量又和人腦發生了聯繫,人就可以看到鬼魂,摸到鬼魂,甚至和鬼魂交談……等等。
那情形,就像在我們生存的空間之中,有無數無線電波存在著一樣。你有一架收音機,和傳送聲音的無線電波發生聯繫,就可以聽到各種各樣的聲音;有一架電視接收儀,和傳送影像的無線電波發生聯繫,就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影像。聽收音機和看電視,是每個人每天都在做的事,絕沒有人覺得有什麼稀奇。
所以,有時,腦部活動,恰好和那種有太多未知成分的能量接觸,而看到了什麼,感到了什麼,就算見到的是一個早已死去的人,也大可不必不驚小怪,因為無數這樣的能量(鬼魂)本來就一直在我們的身邊,只不過沒和我們腦部發生聯繫之時,就感不到它們的存在而已。
以上,便是「衛斯理鬼魂論」的最簡單假設,我在若干次和靈魂有關的故事記述之中,都曾把這個說法提出來過,也得到很多人的認同。
溫寶裕對這個理論,自然十分熟悉,剛才只不過是由於我們的分析,一步逼一步,所達成的結論實在太駭人,所以他才有點失控而已。
白素一提醒,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又活潑了起來:「嗯,也不算太怪,鬼魂論如果可以成立,那麼,自然也可以把它們收集起來,然後,又把本來就由腦部活動產生的能力,再回到腦中去!」
良辰美景的手互握著,眼瞪得老大:「那樣做……不是……如果收集工作可以隨心所欲地進行……那豈不是等於每一個古人,都可以……復活了?」
我自認識良辰美景以來,她們說話如聯珠之炮,不但說,還要夾雜著不斷笑聲——人家是張口說,她們是兩張口,自然說話的速度,也可以比人快上一倍,再也想不到她們兩人,也會有期期艾艾,結結巴巴,說話說得那麼不流暢的時候。
而她們這時所說的話,也確然令人感到震驚!
的確是,如果有辦法,把不知用什麼方式存在的記憶,一組一組收集起來,再注入人腦之中,想想看,那是一種什麼情形?」
那等於是把鬼魂招了來,進入人體,使得早已喪失了身體的鬼魂,重又得到身體。
那結果是什麼?就是良辰美景所說的:每一個木乃伊,都有可能復活!
那個「建文帝」,就是復活了的建文帝,他完全活在五百多年之前,不但自稱「朕」,知道他最後的逃難所在十萬大山,還在害怕東廠西廠錦衣衛在搜捕他,還在恨他的江山不保,而且最後,還無可避免,會走上自刎的舊路!
那個人,就是建文帝的復活!
還有研究所長櫃子中的那個呢?那一個已經把他自己當作了李自成,看到了良辰美景,便當作是被他殺了的李巖的妻子紅娘子報仇,他午夜驚醒,只知道問「緊急軍情」,又痛恨令他失敗的「辮子兵」!
那一個復活得還不是很徹底,可能是由於收集到的李自成的記意,還不是太完全——據說,人是有「三魂六魄」的,是不是說,「記憶組」分成九個部分?要是收集齊了,那個躺在長櫃子裡的人,會不會跳出來造反?
我想到這裡,已然遍體生寒——這種靠收集記憶注入人腦,也就是招魂加諸人身的本領,若是被有系統地掌握,廣泛運用起來,地球會變成怎樣,真是難以想像。雖然說如今地球上充滿了混亂,但是在混亂中求自下而上的人,總還在勉力適應,而且,人類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都不斷在進步,道德觀念也不斷在改變,要是忽然之間,許許多多古人都復活了,都佔據了現代人的身體,那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一想到這些,本來就不寒而慄,而突然之間,我又想起另一件事來,我立即手指著客廳的一角,而眼向白素看去。這時,我相信在場的所有人,思緒和我一樣,因為我看到人人都有駭然的神情,而白素的眼光,也正投向我指的那個角落,當然為她也同時想到了我突然想起的事!
那角落,本來放著一尊相當高的陶塑像,詩仙李白的塑像。
上次,費力來,由於他知道我曾偷入過他的研究所,大怒離去之前,經過那尊塑像,把它舉了起來,砸成粉碎,我不知說了一句什麼,對了,我說:「你砸碎的是李白!」
而費力醫生如何回答?他的回答是什麼?
他的回答是:「李白又怎樣?你要,我可以給你一個活的李白!」
當時,聽得他那樣說,只當他是在盛怒之下的語無倫次。可是現在想來,他真有這樣的能力。
只要他能收集到李白的記憶(把李白的魂魄招來),移入任何人的腦部,那麼,這任何人,就是活的李白,會「鬥酒詩百篇」,會「長安市上酒家眠」!
他不是說著玩的,他真有這能力。
我張大了口,白素向我望來,我苦笑,聲音乾澀:「他成功了,費力醫生成功了!他的成功,超乎我們的預料,他真的成功了」
一時之間,人人都沉默,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