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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發出了一下極不耐煩的悶哼聲,猜王又道:「或許應該先告訴你……一個重要的人物被兇殺,他是——」
猜王說出了那個死者的名字和頭銜,我看到了那男人的身子,震動了一下,轉身和那女子一起走了進去,在他快跨進去時,才說了一聲:「進來。」
猜王鬆了一口氣,向我作了一個請進的手勢,同時,又狠狠瞪了藍絲一眼。
藍絲顯然知道猜王為什麼要瞪她,她低下頭,輕咬著下唇,可是整個神情,明顯地擺著:她知道自己為什麼受責備,可是她心中根本不認為自己有錯。
我約略猜到一些,猜王責備她,多半為了她和溫寶裕的態度太親熱了,可是溫寶裕卻一點也不知道,還在向她做鬼臉。
藍絲抬起頭來,向著猜王,欲語又止,猜王用極嚴厲的語氣,突然說了一句連我都聽不懂的話,聽來像是苗語,或者是他們降頭師之間獨有的術語。
雖然聽不值,可是從猜王的神情、語氣來推測,也可以知道,那是猜王在嚴厲禁止藍絲的某些行動,藍絲的俏臉上,在受了呵責之後,有片刻的陰雲密佈,但隨即恢復了平靜。
溫寶裕再鈍,這時也知道自己不怎麼討人喜歡了,他縮了縮頭,吐了吐舌,不敢再說什麼。
走進了屋子,幾乎所有的陳設,不是竹就是滕,十分清爽,那一男一女,仍然由女的扶著男的,一起自樓梯上走了下來。男的略擺了擺手,十分有氣派,可是聲音卻相當乾澀:「請坐。」
我和猜王先坐了下來,藍絲站在猜王的背後,溫寶裕想過去站在藍絲的旁邊,猶豫了一下,我已指著身邊的一張椅子,令他坐過來。
那一男一女也坐了下來,猜王就開始敘述事情發生的經過。在提到了溫寶裕認識原振俠醫生的時候,男的發出十分感歎的聲音,問了一句:「原醫生好嗎?」我笑:「應該很好。」
對方也沒有追問「應該很好」是什麼意思——我的意思是,每一個人,都應該很好,如果有不好,有麻煩,有苦惱,等等,全是自己找來的。
等到猜王把簡賂的經過說完,提及那重要的目擊證人之一,一個十分美麗的女郎,被裡空衛隊要走了的時候,那男人皺了皺眉:「他們是不是肯憑我的話而放人,我不敢保證。」
他一定是一個十分聰明的人,因為猜王根本未曾說出要他做什麼,他已經料到了。
猜王證了一怔,壓低了聲音:「人……有可能是公主要去的?」
那男人緊抿著嘴,不置可否。
猜王苦笑:「大師又不在,不然,不論怎樣,大師的話,一定會被接受。」
那男人仰起頭來,忽然作了一個手勢,猜王忙從身上取出一樣東西來,遞了上去——那東西一取出來,我和溫寶裕都不禁為之愕然。
其實,那東西普通之極,可是出自一個降頭師之手,卻令人感到十分突兀,那是一具無線電話。無線電話已是十分普通的通訊工具,在某些訊息交流繁忙的大城市中,幾乎人手一具。這時猜王取出來的那具,雖然體積十分小,但也決不是什麼稀罕的事物。
然而,那是現代實用科學的技術尖端,降頭師卻是遠離現代科學的玄學大師。在猜王的身邊,要是忽然擁出了一條兩頭蛇,一隻三腳蟾,一個骷髏,或是一條魚骨來,那不會令人覺得奇怪,可是一具無線電話,就十分不協調,不倫不類。我和溫寶裕都有這個感覺,都不覺神情有點怪異,但由於氣氛相當緊張,所以我們都沒有笑。那男子(他的真正身份,大家都應該已經明白,他是一國的儲君,地位很高,可是為了特殊的原因,他非但已和權力中心完全脫離了關係,甚至和整個社會脫離,只和他心愛的女人在一起生活。)
(我能夠見到他,完全是由於和降頭師還保持著聯繫的原故。)
(他和他心愛那女子,都和不可思議的降頭術有關,有過極驚心動魄的故事。)
他接過了電話,又思索了一下,才摸索著,在小巧的無線電話上按著號碼——電話機上的號碼排列,一般都有規律,盲人要按動號碼,不會有多大的困難。
他把電話放在耳邊,聽了一回,他發的電話大約有人接應了他就道:「史奈大師?」
那邊的回答聲,聲音不是很大,我們都聽不清楚,只見他陡然霞動了一下,臉色變得十分詭異,又陡然吸了一口氣,聲音也有Jq發顫,顯然那邊的回答,令他感到極度震驚,他沉聲問:「什麼時候……才能和他聯絡?」
電話那邊的回答,顯然令他沮喪,他「哦」、「哦」兩聲,按下了電話的停止通話掣,怔怔地發呆,也沒有人敢去打擾他。
過了足有一分鐘,他才道:「史奈大師正在煉……一種降頭術,不能和外界作任何接觸。」
猜王的面肉抽動了幾下,而且,又十分詭秘地向藍絲望了一眼,樣子神秘得叫人受不了,我自然而然,咳嗽了幾聲,表示不滿。
猜王的神情更怪,喃喃自語:「怎麼就開始了,還沒有準備妥當啊,大師怎麼就開始了?」
看他的情形.像是史奈大師正在煉的那種降頭術,他十分清楚,因此覺得有點奇怪。
事情既然和降頭術有關,我自然插不上口去,心中十分不耐煩。這時,猜王向儲君望去,儲君昂起頭,發出了一下冷笑聲,一臉不屑的神色,說了一句我聽來莫名其妙的話,他說道:「他的位置也夠高的了,還想再高。難道史奈大師會幫他?」
這句話,我相信不但是我,連溫寶裕和藍絲,也都莫名其妙——他們兩人一直在眉來眼去,我懷疑他們是不是聽得進別人在說什麼,都有問題——可是,猜王卻顯然一聽就懂,他「啊」地一聲,宜跳了起來,用近乎粗暴的動作,一下子就把儲君手中的那具無線電話搶了過來,迅速按了號碼,他甚至在不由自主喘著氣:「請陳警官,陳耳警官!」
他團團打轉,神情焦急,我好幾次想問:「究競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都忍住了沒出口,因為我覺得整件事,發展到了現在.不但愈來愈複雜,也牽涉得愈來愈廣——先是警方,政治力量,軍事強權,皇室地位,現在,看來連降頭大師,也包括了進去,組成這個國家的一切因素,幾乎無一可以置身事外,我知溫寶裕,算是最莫名其妙被扯進這漩渦之中的了。
而這個巨大的,急速旋轉的漩渦,完全會把我和溫寶裕扯到什麼樣的無底深淵之中去,我一點概念也沒有,而且困在如此巨大的漩渦之中,我實在著急,一點氣力都施展不出來。
同時,我也感到,整件事,若是把降頭師也扯了進去,那將會更加詭異莫名,不知道有多少超乎常識之外的異像會發生,不知道有多少的怪事會冒出來。
我用心捕捉儲君的神情和他所說的每一個字,試圖瞭解一些事實的真相,可是我所得的極少。我只知道,史奈大師正在煉一種特別的降頭術了,這種降頭術,猜王知道,儲君也知道。
儲君甚至知道,這種特別的降頭術,和一個人有關,這個人「地位已經夠高了,還想再高」。而史奈大師的特別降頭術,正有助於這個人地位的提高。
這個人是什麼人?
若說「地位已夠高了,還想再高」,那麼,在酒店電梯之中,被鋼簇貫穿了頭部的那個死者,就十分接近。我在忽然之間,感到兇殺案的牽涉範圍擴大,連一流的降頭師也扯了進去,我是基於這一點猜想而來的聯想。猜王忽然神情極緊張轉找陳耳,使我的聯想,又多了幾成可靠性。而在聽到了猜王和陳耳的對話之後,我簡直有身浸在冰水之中的感覺,寒意一陣陣襲來。
猜王大約等了半分鐘友右,那麼短的時間中,他神情愈來愈急,等到終於有人來接聽了,他聲音急促、尖銳:「死者的屍體怎麼了?你知道我是說哪一個死者的?」
陳耳的回答,一定十分大聲,因為我都可以聽得見了,陳耳在叫,「你還來問我?史奈大師親身去,把屍體弄走,你沒有道理不知道!」
陳耳的回答一入耳,猜王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神情沮喪之極,任何人一看就可以知道有十分嚴重的打擊臨到了他的身上!
而我感到遍體生寒,自然也大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