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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大富急速地眨了片刻眼:「我認得出他們,他們是在金融界叱吒風雲的大亨,操縱著幾種貴金屬的買賣,可以控制它們在世界市場的價格,像這種超級豪富,如何會身陷囹圄呢,如果他們坐牢,是日後必然會發生的事,那麼,是不是表示,在某一時候,他們的事業會失敗,會潰不成軍?」
  在金大富說到這裡的時候,我用力鼓了幾下掌,表示對他的欣賞。在那種如夢如幻的境地之中,他還能保持著頭腦清醒,對看到的異象作出理性的分析,那自然以難能可貴之至,值得欣賞。
  金大富吸了一口氣:「我記起了那一年的年份,在當時,那是兩年後的事。」
  我性子急,連忙間:「結果是——」金大富吞了一口口水:「那一年,一種貴金屬的價格被哄抬到不合理的高價,誰都知道就是這兩個富豪操縱,我由於預知這兩個人必然會有壞下場,所以在貴金屬市場上,傾我所有大量拋空,結果自然是得到了超乎想像的巨額利潤!」
  我作了一個手勢,令他暫時不要再說話,因為我的思緒有點紊亂,需要整理一下。
  正如我所料,金大富是在那個地方看到了一些將會發生的事而致富的,可是情形卻有點曲折,他並不是直接看到了那種貴金屬的價格在那一年直線下降,而是看到了對貴金屬市場有大影響的兩個豪富在那一年中進了監獄,再由此推測將來的事——這表示他有過人智力,致富不單是運氣和偶然,還動用了他的頭腦,自然,他有了那樣的『提示』,要作出正確的判斷,也就不是什麼難事。
  從他所敘述的情形看來,在那個地方「電視」上能看到的一切,都是人,而不是事,都是人的下場,至於這些人為何會有這樣的下場,並沒有顯示出來。
  我約莫有了一個概念,可是還不能具體說明是怎麼回事。
  金大富等了一會,直到我又向他作了一個手勢,他才繼續道:「那一次,我在那地方記住了三宗事,第一宗是那兩個豪富入獄,第二宗,是一個著名東方國家的皇帝客死他鄉——這使我想到這個國家會發生巨大的變化,那時我已經有相當數量的資本,知道那個國家會發生巨變,再根據那個國家和附近地區的形勢來判斷,很容易會知道某種商品的價格會上漲——」我提高了聲音:「石油就石油,什麼某種商品!」
  金大富道:「是,在石油價格增漲的過程中,我使我的資產擴展了二十倍。」
  金大富的經歷,當真可以說神奇之至,這時,我仍然猜不到他為什麼要來見我,把這些告訴我,我知道他一定有求於我,但不知他要求我什麼。
  金大富神情頗有得色:「第三宗,我看到的是屍橫遍野的戰爭,在以後的幾年中,連續都有,我知道那是一場長期戰爭,在畫面上,我認出交戰的雙方,其中的一方,恰好在石油買賣中相熟,於是……我想到了戰爭中最需要的物資……」
  他說到這裡,居然神態有些扭捏,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
  我沉下臉來,悶哼了一聲:預知了會有一場長期的戰爭,金大富當然是從事軍火買賣。軍火交易和毒品交易,是世界上兩大賺錢的行業,金大富自然又使他的資產擴大了若干倍!
  我們保持了片刻沉默,金大富才道:「那個地方我想過許多遍,結論是,在那裡可以看到的『電視』,顯示了許多人的下場,而且全是十分不幸的、悲慘的下場,時間,可能上下數千年,也可能更久,我在那裡逗留了大約三天——由於環境太奇幻了,我完全無法記得起正確的時間!」
  我自己也有過不少次這樣的奇幻的經歷,在那種境地之中,確然不容易記得確切的時間來。我點了點頭表示諒解。金大富道:「我實在不願意離去,可是……可是……忽然我在一個畫面中……一個畫面中……」
  他自開始敘述以來,一直侃侃而談,可是說到這裡,突然好像舌頭打了結,面色灰白,神情驚惶,欲語又止,接連喝了三大口酒,還沒有說下去,看到他這種情形,我腦際陡然閃過一絲靈光,脫口而出:「在一個畫面中看到了什麼?看到了你自己?也和畫面中所有人一樣,沒有什麼好下場?」
  我的話才一出口,金大富就陡然震動了一下,手中的一杯酒,竟因之而抖出了一半來,全淋在他的身上,他取出了手帕——手帕上有春金光閃閃的綠花,卻不去抹額上的汗!
  由此看來,我隨隨便便一說,竟然就說中了事實!
  我不再說什麼,只是盯著他看,他在額上抹了又抹,又把那半酒一口喝了,這才開口說話。尋常人在這樣情形下,一定只顧說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他卻還不忘恭維我:「衛先生,你真了不起!我早就知道,我的遭遇,只能對你說」我悶哼了一聲:「你看到了自己會有什麼下場?不可能世界上每一個人的下場全可在那個地方看到吧:應該……至少是重要一些人才有,嗯,不錯,現在你早已不是巫師的助手,而是相當重要的人物了!」
  金大富歎了一聲:「衛先生別調侃我了,我……真的以看到了我自己……在一間什麼也沒有的房間中,身上穿著白布衣服,那房間門上,有一個小窗子,小窗子上有著鐵枝——」我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頭:「形容的太詳盡了,簡單點說,或者正視現實一點說,你是在一間禁閉瘋子的神經病院的病房之中!只有極嚴重的精神病患者,才會有這樣獨立的房間!」
  我的話自然說得直接之極,金大富身於發著抖,雙眼夫神地望著我。我知道他在那地方看到的情景,其令人震駭的程度,必然還不止此時,所以又問他:「你看到自己在做什麼?」
  金大富聲音發敲:「我……那時神情痛苦之極,五官都扭曲,我從來也沒有見過自己這種樣子,那沒有道理是我,可是我們偏一看就知道那是我……我痛苦之極,在用力向著牆壁上撞頭,懂得極有力,發出可怕的聲響。」
  我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一個人看到自己有這樣的瘋狂行為,又知道那時候一定痛苦莫名,這的確令人感到震憾。
  我趁金大富在口喘息之際,補充著:「一般來說,嚴重的精神病患者都有自殘的傾向,所以那房間的四壁和地板,一定全是柔軟的橡膠。」
  金大富幾乎哭了出來:「你……怎麼都知道,那樣……直接地說,太殘忍了!」
  我冷笑幾聲,我對金大富始終沒有好感,這是我和他說話時毫不留情的原因,我催促他:「只是撞頭?」
  金大富歎了聲:「先是撞頭,後來發現撞向牆上、地上都沒有用,就拚命向上跳,想撞向天花板,但當然撞不到,我看到自己跳得筋疲力盡,軟癱在地上,不住喘著氣,忽然之間,神情更是痛苦,動作也更瘋狂!」我搖頭:「在這樣的房間裡,你想不出什麼花樣來自己傷害自己的!」
  金大富的聲音,如同他的喉嚨中塞著一隻活的青蛙,所以一面說話,一面有怪異的「咯咯」聲發出來了:「我想到了,我……突然用雙手抓住了我的嘴角,用力向外撕,鮮血很快順著我的口角湧出來!」
《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