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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陳麗雪擔心,也不是全無道理——在一些人,至少是金大富和金美麗的眼中,她不再是一個人,只是一個會生出幻覺的大黑洞,若是陳麗雪知道了這一點,不知道心理上是不是負擔得起?
總之,我在一剎那間,想到的雜亂無章的事多到了極點,還有許多念頭,一閃即過,事後再想捕捉,都無法記憶,可是當時又確然曾想到過,我那時的情形,就像是忽然什麼都已失去控制,那令我感到了極度的不安,勉力鎮定心神,總算可以控制著自己,發出了一下喊叫聲來。
我的那下喊叫聲,是和金大富的又一下喊叫聲同時發出來。
金大富喊叫的,仍然是:「痛!」
他在那樣叫的時候,雙眼睜得極大,眼珠像是要奪眶而出,神情極叮怕,他的雙手緊握著拳,手指節在發出「格格」的聲響,他尖聲叫:「痛?要是痛,那倒好了,我寧願痛,痛總比怕好!」
他聲嘶力竭地叫著,我在喊叫了一聲之後,出奇的平靜,我冷冷地過:「真到了那時候,你一定會感到痛,刺心刺肺的痛!」
我這時對金大富所說的話,正是陳麗雪對報應的「理論」,語一出口,我自己也不禁吃驚,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起,這樣毫無保留地接受了陳麗雪的理論!
我在這樣說的時候,聽到白素叫了我一聲——那時,我在高聲叫,金大富也在尖叫,並且發出可怕的喘息聲,十分刺耳。當我這句話一出口之後,陡然靜了下來。
金大富後退幾步,看樣子,他是想退到沙發前坐下來,可是他竟然未能如願,在沙發前,他整個人都軟了下來,像是一大堆濕的麥粉團,一下子就軟倒在沙發前,張大了口,出氣多,人氣少,他的雙眼,也變成了一種可怕的死灰色。
那雙死灰色的眼珠轉向我,他居然還能出聲:「會……真會有……這種情形?」
我冷冷地道:「當然是,不然,你怎會在那地方看到這樣的情景?」金大富仍然盯著我,忽然伸手指向我:「你知得那麼多,你一定有辦法——」他說到這裡,陡然跳起,向我撲過來!白素急叫:「金先生,別——」白素多半想用言語阻止金大富的行動,可是當然是我的行動有效得多,當金大富一撲到我身前時,我揚手就是一掌,重重打在他的臉上,打得他身子一側。倒在地上,他在地上掙扎著,半邊臉也腫了起來,他望著我,雙手在空中亂抓,聲音很可怕:「對不起。我……實在急了,我實在急了!」
白素責備地瞪了我一眼,我向金大富揮了揮手,直截了當他說:「你帶我到那地方去,我絕不保證我能夠幫你什麼,可是我一定盡力!」
金大富一聽得我這樣說,雙手抱住了頭,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緩緩站了起來,才垂下了雙手:「你肯幫我就好,衛先生,你肯幫我就好了!」我指著他,先示意他坐下來,白素斟了一大杯酒給他,他兩口就喝完,臉色卻更青,所以適才挨打的地方,也就格外紅得可怕。
我用十分嚴峻的語氣對他說:「你在那地方看到的一切,我認為那是許多人的下場,也就是說,是一種報應,報應有好報和惡報,在那個地方顯示的,全是惡報!」
金大富怔怔地望著我,臉色愈見灰敗。他口唇顫動,喃喃地道:「報應……惡報……」
我絕不同情他:「你自己應該知道,你曾做過什麼事,才會有這樣的報應!」
金大富這時,還沒有坐下來,一聽得我那麼說,他直上直下,像殭屍一樣,跳了一下。
隨著他的一跳,他喉際發出了「咯」地一聲響,結結巴巴地道:「人……總有點虧心事,誰都不能免,我想……衛先生你也……」
我怒斥:「你想胡說八道什麼?」
金大富急速地喘息著氣,在接下來大約一分鐘的時間內,他一直在喘氣,而眼珠則急速地在轉動。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知道他一定正在想些什麼,然後,他漸漸恢復鎮定,想來也直到這時,他的臉上被掌摑處才感到了疼痛,他伸手捂在臉上,說話的聲音,居然也恢復了鎮定:「情形很怪,衛先生肯到那地方去,我相信以衛先生的神通廣大,一定可追查個水落石出的!」
白素半轉過身,悄悄向我作了一個手勢,恰好我心中也有同樣的想法,所以一看就明白她的手勢的意思,金大富是一個十分厲害,不擇手段的人物,和他在一起,長途跋涉,要小心一些!
我一揚眉,作了一個「你放心」的神情,白素手翻了一下,多半是要我別在「陰溝裡翻了船」,我聳肩笑了一笑。
在我和白素「眉來眼去」的短暫時間裡,金大富更加鎮定了很多,他竟然會問:「衛先生,剛才你提到過,上次我告辭時,應該見過一個十分俏麗的女郎?」
我冷冷地道:「忘了那女郎吧,只當我沒有提起過。」
金大富神情十分疑惑,但是他順從地沒有再發問。他又喝了一口酒:「衛先生,準備什麼時侯啟程?我隨時可以走的!」
我沒好氣:「急什麼?不是明年才輪到你變成瘋子嗎?下個月吧?」金大富哭喪著臉:「衛先生……需要時間……和外星朋友聯絡?」
我怒道:「我沒有和外星人隨時聯絡的本事,那地方是不是和外星人有關,我也不知道,我愛什麼時候去,就什麼時候去,你只管什麼都準備好,等著我!我一聲說走,就走!」
金大富一疊聲地答應著:「是!是!是!」
我揮了揮手,表示和他之間沒有什麼可說的了,金大富沒趣地站了起來,有禮地告辭,走出書房去,白素向我望過來,我示意不必送了,讓金大富自己走就好了,白素也就只走到書房門口,我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可是下一會,就聽到金美麗的聲音:「衛先生、衛夫人,我可以進來一會?」
我和白紊都看到金美麗站在門口,雙手互握著,放在胸懷,十分焦急。我還沒有出聲,白素已連聲道:「請進,請上來!」
金美麗立時走了進來,在樓梯口略停了一停,才急急走了上來。
她在書房門口,又停了一停:「是不是有些十分怪異的事,發生在我和我父親的身上?」
幾句話,我幾乎要衝口而出了,可是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我本來想說的是:「也沒有什麼怪異,好有好報,惡有惡報,兒千年來,都是那樣!」
白素像是知道我有可能會說出那樣的話來—一如果我真的說了出來,金美麗自然必定會查根間底,那就會十分難以解釋,所以白素有點緊張,急不及待地反問:「你感到有什麼怪異之處?」
金美麗蹩著眉:「我感到……我父親像是……生活在一股巨大的恐懼壓力之下?」
白素企圖輕描淡寫:「現代人,誰不是生活在恐懼的壓力之下?」
金美麗望了白素片刻,從她的神情之中,可以看出她對白素多少有點失望,她搖著頭:「不是這樣,是真有事情令我父親感到恐懼。」
白素還想說什麼,我覺得像白素那樣一味敷衍她,不是辦法,既然她自己也已經有了那強烈的感覺,那麼把事情攤開來說,只怕還好得多,所以,我一面向白素使一個眼色,一面已搶著道:「金小姐,先別理會令尊,談談你自己的感覺!」
我的話,顯然起了作用,金美麗一聽,就皺了起了眉,神情十分悵然,又有點恍惚,她先是無意識地揮了揮手,幾次想說,又沒有出聲,然後向我望來,我道:「事情可能很複雜,不是十分容易形容,你不妨慢慢說,想到什麼,就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