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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大豪氣干雲,揚聲大笑:「大不了再錯手一次,我看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後果!」
說來說去,他還是要進那容器去,而且決不肯照已知可以叫人休息的按鈕休息,他至少要像哈山一樣,在裡面過上八九十天!
若干時日之後,我和白素討論,都覺得白老大之所以要堅持如此,主要還是為了爭勝心——哈山有過那種經歷,他就也要有!
心理學家常說,老人的心理,返老還童,和兒童心理相仿,看來有點道理。
白素知道沒有辦法,只好低歎了一聲,哈山在認真地想著,手指也在動,過了幾分鐘,他抬起頭來,點了點頭,轉身又走向廠房,我們又都跟了進去。
工廠方面的人,都在交頭接耳,我們一進去,都靜了下來。白老大大踏步走向那容器,在那座椅之上,坐了下來,向哈山招手,哈山走了過去,在那些按鈕上,指指點點,期期艾艾地說著。
白素站在我的身邊,神情緊張之極,我低聲道:「他說得對,他這個年紀,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白素狠狠瞪了我一眼,我思緒也十分紊亂,根本沒有話可說,白老大又招手叫總工程師前去,檢查那兩具電視攝錄儀。
廠方人員活躍起來,調節著電視螢光屏,準備白老大一按鈕之後,仔細察看會起什麼變化。
哈山和白老大說了幾分鐘,就後退了兩步,白老大轉過頭來,向望著他的人笑了一下,就伸手去按鈕掣,他才按下了兩個,橢圓形的門先關上,接著,外面那一層,長方形的門也關上。
這時候,已經不能直接看到白老大了,只能在兩幅螢光屏上看到他,他的神態很安詳,仍然不斷在按鈕上按著!看來是根據哈山的記憶在按動,不一會,看到在那個「艙」中的九幅銀屏上,都有不規則的線條閃動,白老大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可是他顯然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因為他一片疑惑。
等到他不再去按那些按鈕時,銀屏上的線條消失。我想,所有人都盯著螢光屏在看,想著白老大在那容器之中,有什麼變化,所以,沒有人注意別的事情,要不是在我身邊的哈山,忽然發出了十分感情的聲音,我也絕不會回頭去看他(我連哈山是什麼時候來到了我身邊的都不知道),我一回頭,看到哈山面色煞白,滿頭大汗,口中喃喃地在念:「別亂按,謝謝儂,別亂按!拜拜儂!保佑我沒記錯!」
我也由於緊張,而有一種抽搐感,白老大這個老人,任性之極,他在接了哈山記得曾接過的那些鈕掣之後,若是覺得不過癮,再亂按幾個,會闖出什麼禍來,誰也不能預料!
白老大停下了手,忽然之間,瞪大了眼,現出了驚訝之極的神情來,但那只是極短時間內的事,接著,他就閉了眼睛,神態安洋之極,睡著了——進入了「休息狀態」之中。
一進人了「休息狀態」,他和我們每一個進人這種狀態的人看來一模一樣,過了約莫有五分鐘之久,我首先打破沉寂,尖聲道:「我們過二十四小時就會醒來,他難道要八十天,或是更久才會醒!」
我一面說,一面向哈山望去,哈山正在抹汗,滿面都濕,他吸了一口氣:「應該是這樣!」
我又向白素望去,白素連望也不望向我,只是盯著螢光屏在看,神情關切之極!
天地良心,我不是不關心白老大,但是要我面對一切不動的白老大八十天,那當真無趣之極,我寧願講八十天故事給哈山聽了!
可是我這時卻又找不出什麼推托的言詞來,只好踱來踱去。
過了兩個小時,我已經忍無可忍,我向廠長提議:「可不可以把電視畫面轉接到我們住所的電視機上去?那裡,至少環境舒服一些!」
廠長連聲:「當然可以,太簡單了。」
轉接電視自然是十分簡單的事,可是坐在柔軟舒適的沙發上,面對一動不動的白老大,那種悶氣法,也可想而知。到了當晚午夜,我已唉聲歎氣,坐立不安,白素歎了一口聲:「爹在那容器中要超過八十天,隨時都可以有意外,我必然盡可能注視他!」
我說得委婉:「工廠方面,哈山,他們都在注視!」
白素說了一個無可反駁的理由:「我是他的女兒!」
我吐了吐舌頭,說不出什麼來,而且,也沒有再打退堂鼓的道理,我勸白素去休息,我們輪流注視白老大會發生什麼變化。
一連過了三天,都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在「休息狀態」之中,人體的新陳代謝,緩慢得幾乎接近停止,像是根本不用呼吸,這種情形,奇特之至,無可解釋。
第四天,哈山反手橫著腰,走來找我,我望了他半晌,他忙道:「我不是不肯說,而是事情很怪,說出來,你們會接受,工廠的那些人,一定當我是神經病!」他壓低了聲音,苦笑:「那個人說他的名字是劉根生,是小刀會領導人劉麗川的侄子,在小刀會地位十分高,不是普通人!」
白素在這時候,問了一句十分關鍵性的話:.「他走的時候,可有說交代些什麼?」
哈山苦笑:「他只說,事情一辦完就回來,可是一點也沒有說什麼事,什麼地方去辦,什麼時候回來!」我十分惱怒,把一句話分成了兩半,只講了下一半:「你不會問他嗎?」
哈山垂下了頭:「我問了,他哈哈大笑,用一柄小刀的刀柄敲著我的頭,說我不會相信的,不論他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的!他年輕力壯,我有什麼方法可以阻止得了他,請你告訴我!」
我和白素互望著,也覺得無法太苛責哈山。
可是這個劉根生若是一直不再出現,這個謎,也就一直不能解開來!
又過去了十來天,悶真是悶到了極點,值得安慰的是,看來白老大的情形十分好。
我想起在尼泊爾,多年之前.白素曾守候了六年之久,等候我從人類原來居住的星球上回來,我再不耐煩,也要等下去。
白素後來,看出我的心意,她反倒道:「你性格生成不耐煩急躁,就讓我一個人在這裡好了。」
我沒有出聲,只是聳了聳肩,結果,又過了七八天,那天晚上,哈山又來了,他道:「我明天要離開幾天,再回去,有點事。」
我一聽,現出羨慕之極的神色來,可是看哈山的樣子,一直望著在螢光屏中看起來,十分安詳的白老大,反倒有點依依不捨,看來他不是很想離開,十分想弄明白他曾有一段時間失蹤,是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時候,我心頭狂跳,想到了一個念頭,可是又不敢提出來,臉上的神情,只怕古怪之極。
白素在這時,笑了一下:「哈山先生,如果你不想離開,有什麼事,交給衛斯理去代辦,我想他能夠脫離苦海,必然會盡心盡力!」
我大喜過望,那正是我想到了而又不敢提出的念頭,白素真是知夫莫若妻之極矣!
我興奮得搓著手,望向哈山,哈山真不失為老奸巨猾的生意人,他竟然提出來,豎起五隻手指:「欠我五個故事!」
我發出一聲悶吼,幾乎沒有張口把他的五隻手指,一口咬它下來!一定是我的神情十分凶狠,哈山竟然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一隻一隻,縮回了手指,可是還剩下了一根手指的時候,卻說什麼也不肯收回去了!
我盯了他半晌,只好屈服:「我,欠你一個故事,你準備離開去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