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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然也答不上來——我根本出不了聲,當然更無法有回答。
  白素在這時歎了一聲:「歷史上對這種事的記載,有『挾詐而盡坑殺之』的記述,挾詐,就是白起這個武安君,曾用了欺詐的手段,使得降卒以為自己不必死,這才不奮起反抗的。」
  杜令搖著頭:「這不成理由,人類歷史上許多大屠殺行為,都沒有人拚死以抗,如果一開始,就拚死以抗,這種事情,必然不能延續幾千年之久。」
  白素也不禁啞口無言,過了片刻,她才道:「千古艱難惟一死,雖然也有一些拚死豁命的烈士,但是對普通人來說,都希望在忍辱苟生的情形下,事情會有轉機,這或許是……地球人的特性?」
  白素的聲音,迷惘之至,她一面說,杜令一面搖著頭,他望著我們,忽然道:「兩位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對不起,觸及了……一些兩位不願深思的問題?是你們逼我…
  …對我同類的行為作出解釋的。」
  我和白素都苦笑,我聲音微弱:「沒有甚麼,我們很快就會恢復正常的。」
  杜令又向金月亮望去,金月亮一直沒有出聲,只是神情駭然。杜令柔聲問她:「你想到了甚麼?」
  金月亮深深吸了一口氣:「在沙漠上,匈奴大盜有時俘虜了敵人,會令俘虜在沙漠中四散奔逃,他就縱馬追殺,我眼見過一次,有超過一百人,匈奴大盜一聲令下,人人都竭力奔逃,竟沒有一個人找匈奴拚命的,結果,長刀霍霍,一百多人無一逃得出去。」
  杜令駭然,指著金月亮:「你竟保留了那麼可怕的記憶在腦中。」
  金月亮神情感慨:「每一個人都在想的是:我可以逃得出去的,別人死了,和我無關,所以人人都只顧盡力逃,而沒有人找匈奴大盜拚命。如果這一百多人齊心,一齊發難,匈奴大盜至多殺死他們二三十人。可是,誰肯做這二三十人呢?」
  沒想到金月亮的話,倒在某種程度上回答了杜令的這個問題。
  我緩過了氣來:「所以,地球人並沒有違背生命的原則,只是對維持生命繼續存在的方式,運用不當。只想到逃走,沒想到拚命。」
  後來,我和溫寶裕他們,談起和杜令的這一大段對話,他們也都神情黯然。人類歷史上,從古到今,從中到外,有許多只要奮起一拚,就可以成功的機會,但就是太少人有這股勇氣和拚勁,所以錯失了機會,而最令人痛心的是,沒有奮起一拚,結果仍然是喪失性命。
  要結束人類行為中最醜惡的一面,就必須使醜惡的行為不斷受到打擊。若是人人不甘心做奴隸,對付強勢抱拚命的決心,強勢決難得逞,自然會絕跡。
  當然,那只是一種希望,人性之中有太多的儒弱和屈服,太少的拚命決心。
  這是後話,當時,我和白素,好一會才緩過氣來,太陽已經西斜了,我們竟需要超過兩小時的時間,情緒才能回復正常,可知所受的打擊之大。
  杜令看到我們漸漸回復了正常,他絕口不提剛才我們討論到的話題,指著峭壁,徵求我們的同意:「我們繼續進行?」
  我和白素一起點頭,杜令又道:「等一會,兩位所要進行的操作程序,要求操作者精神高度集中,請兩位不要再想剛才的事。」
  我苦笑了一下:「放心,這種……類似的打擊,我們不是第一次經受了。每當和異星朋友在一起的時候,總有機會要接受一些十分殘忍的事實。」
  杜令沒有說甚麼,又和金月亮手挽手向前走去,我和白素跟在後面——下了直升機之後,我們就是以這樣的次序走向峭壁的,忽然之間,有了那樣的一場討論,竟延誤了兩個多小時,這自然是在事先所料不到的。
  不一會,已來到了峭壁的面前,杜令陡然揚起手來,作了一個停止的手勢,同時,發出了一下驚呼聲。
  我和白素,也立時看出有點不對。
  杜令停止的地方,前面有一道大約一公尺寬的石縫,可以推測,走進這個石縫,就可以到達基地。石縫的上面和兩旁,長滿了籐蔓,這時,有不少野籐,斷落在地上,這些野籐,本來可能是遮住了石縫的。
  野籐都有手臂般粗細,這類植物的生命力極強,又堅韌無比,決不會無緣無故斷下來的,何況杜令一俯身,拾起了一股野籐,可以看到斷口處十分整齊,一望而知是被甚麼利器砍斷的。
  由於野籐的生命力強,砍下一段來,稍有水土,就能存活,所以也看不出是甚麼時候砍下來的。
  杜令拿著野籐,滿臉疑惑地向我望來。判斷這種事,我的能力比他強,我立時道:
  「有人來過,可能在最近,有人進過這石縫。」
  杜令本來也猜到了這一點,可是他又不願意承認,這時聽我說得如此肯定,他俊臉煞白,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我也不禁吃了一驚:「裡面沒有甚麼防備?有人進去過,就會造成破壞?」
  杜令的聲音有點發頓:「很……難說,這裡的地方隱秘之極,再也想不到會有人來。」
  白素比較鎮定:「在這裡乾著急沒有用,快進去看看,就知道情形怎樣了!」
  金月亮也知道有了變故,神情惶急地抓住了杜令的手,杜令一馬當先,從石縫中走了進去,我讓白素走在前面,我留在最後。
  才一走進去時,有一股陰森之氣,撲面而來,也十分黑暗。
《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