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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亞罕親王並未曾息怒,他雙手握著拳,憤怒得連手背和手指上的體毛,似乎都要根根豎起,發出可怕的吼叫聲,向外衝出來。
  看來,他要對付的目標,仍然是那個中國男人。
  可是,他若要衝向前去對付那中國男人,就必須先把我推開,因為我正擋在他的面前,而他,連想也沒有想,就這樣做了。
  這正是我所希望的——他如不先向我動手,我很難向他出手。他一伸手向我推來,我手腕一翻,五指如鉤,已經抓住了他的手腕,順勢一帶一送,他老大的身軀,站立不穩,向電梯中直跌了進去,撞中了在電梯中的兩個阿拉伯女人。
  不等他掙扎站穩,我已經道:「看到了沒有,只不過是無可控制的意外,沒有人需要負任何責任。」
  亞罕親王挺了挺身子站定,他神情在惱怒之中,有著驚訝。
  在這時候,我踏前一步,用只有他才聽得到的聲調道:「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最大方得體的處理方法,就是一言不發,帶怒離去,然後,把整件事忘記。」
  他雖然穿著寬大的阿拉伯袍,可是仍然可以看到他由於呼吸急促而胸脯起伏。
  我那幾句話,是用阿拉伯語說的,這令得他又現出了更多的驚訝之色來。他伸手向電梯外的各人指了一指,惡狠狠地道:「如果你對這一切都負責,你應該接受我的挑戰。」
  他也用阿拉伯語回答我,我相信除了那三個阿拉伯女人之外,別人都聽不懂了。
  我揚了揚眉,和他對望著:「好,我接受你的挑戰,阿拉伯刀?」
  他一聽,先是一怔,接著,陡然轟笑了起來,笑聲響亮之極。
  其餘人一定莫名其妙,不知道何以盛怒的亞罕親王,忽然會如此好笑,可是我卻多少知道一些:他一定是用刀的好手。
  他的體魄如此魁梧雄偉,不問可知,必然是體育健將,自然對傳統的阿拉伯刀術,有一定的研究。
  果然,他笑了一會,才以十分自傲的神態道:「要提醒你一下,我的刀術,在整個阿拉伯都十分出名,你——」
  他望著我,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我吸了一口氣,用這樣的話回答他:「是嗎,阿拉伯刀術,是武術中十分難精的一環——」
  當我說到讚揚阿拉伯刀術的話時,這位亞罕親王,有十分自豪的神情。
  我繼續說下去:「若干年之前,在阿拉伯,我曾和一位出色的阿拉伯刀手,有過一場生死相拚的較量。他的名字是尤普多,那時,尤普多是費沙族長的摩下。」
  我和阿拉伯刀手尤普多的那一場生死鬥,一上來,尤普多刀光一閃,就把我的頭髮,貼著頭皮,削下了一大綹來,他的刀法之精,可想而知,這是一場不知有多少次,從死亡的邊緣掙脫,終於取得了勝利的酣戰,雖然事隔多年,可是一提起來,我仍然不免悠然神往,充滿了自豪之情,使得就算是完全不明情由的人,也可想而知一戰之激烈。
  而亞罕親王的反應,就更加強烈了,他一聽到我提到了「尤普多」的名字,就徒然後退了半步,身形微矮,雖然手中無刀,但已擺出了一個刀戰之中,可攻可守的姿態來,十分緊張。
  我一說下去,他的口張得老大,眼瞪得滾圓。等我說完,他陡地挺直了身子,叫:「你……你……你……你的名字是衛斯理?」
  他叫得很怪,不說「你是衛斯理」,而說「你的名字是衛斯理」,可能他實在覺得太意外了,不能相信。
  他也是用阿拉伯語叫出來的,四周圍的人聽不懂他在叫什麼,可是「衛斯理」三個字,卻是不論用什麼語言來叫,發音都是一樣的。所有的人,聽他忽然叫出我的名字來,都驚訝不已。
  我的聲音十分平靜:「不錯,我就是衛斯理。」
  亞罕親王雙手揮舞了片刻,踏前了一步,吸了一口氣,又吁了一口氣,顯見他的情緒十分激動,然後,忽然說了一句話:「師父知道我東來,曾吩咐過,要是見到了你,向你問候,他說,你是他最敬佩的人,他一輩子也忘不了,嗯,當年見過你們那一場劇鬥的人,都一輩子也忘不了那一場刀戰!」
  他一開口的時候,我還有點莫名其妙,可是一聽下去,我就明白了——亞罕親王,是刀術大家尤普多的徒弟。這實在不足為怪,亞罕親王是顯貴人物,他如果醉心刀術,想找一個名師的話,自然會找阿拉伯第一刀手,拜尤普多為師,是順理成章的事。
  我呵呵笑了起來,張開雙臂:「令師好嗎?我一生之中,驚險不少,可是真正生死一線,卻是那場刀戰!名師出高徒,想必閣下的刀法,也是好的了。」
  亞罕親王也「呵呵」笑著,也張開雙臂,於是,我們就自然而然,作了阿拉伯式的擁抱禮。
  剛才,亞罕親王正在盛怒之中,事情不知如何收科才好,可是在一番說話之後,忽然我和他擁抱起來,那當真看得人目瞪口呆。
  等到我和亞罕親王分開之後,陳氏兄弟才急急迎了上來,道:「親王殿下,剛才——」
  亞罕親王用力一揮手:「剛才的一切,我不向其他人追究,只向衛先生一人追究。」
  所有人都向我看來,我知道阿拉伯人的性格,十分強悍,他已經知道了我是什麼人,還是不忘剛才「挑戰」的提議。我淡然道:「對了,現在只是我和他兩人之間的事,嗯,我們會在阿拉伯刀術上,切磋一番——」
  我轉向亞罕親王:「請你訂日子。」
  亞罕親王一挺胸:「我會和你聯絡——」
  我向陳氏兄弟一指:「可以通過他們。」
  陳氏兄弟也急忙道:「親王殿下,我們之間的談判,是不是——」
  亞罕親王的兩道濃眉一揚,忽然看到了站在陳氏兄弟之旁的良辰美景,現出了十分驚訝的神情,他大手一揮:「再安排時間。」
  然後,他撮唇一嘯,大踏步向外走去,那三個阿拉伯女人,被扯脫了蒙面巾的那個,重又戴上了面紗,急急跟在他的後面,也向外走去。
  阿拉伯的女人,沒有什麼地位,親王剛才的撮唇一嘯,聲音竟然沒有什麼感情,可能他在呼喚愛犬和獵鷹之時,聲音要親切得多。
  亞罕親王和三個阿拉伯女人一走,混亂的場面結束,那兩隻搜尋犬,還在電梯之中,團團亂轉,不過不再高吠,而是發出了一陣「嗚嗚」的聲響。
  我向電梯一指:「站在門口幹什麼?進去啊!」
  於是一干人等,都進了電梯,包括了黃堂、兩個警員、我、陳氏兄弟、良辰美景和那個陪亞罕親王一起下來的中國男人。
  黃堂一進電梯,就按下了「五十」樓的掣鈕。
  在那一剎間,我陡地感到,有一個現象,十分值得注意,是一個重要的關鍵。可是,卻只是一個十分虛無縹緲的感覺,無法實實在在地捕捉到什麼——那令得我緊蹙雙眉,想把其中的主要線索找出來。
  一時之間,我卻捕捉不到什麼。當我偶然抬起頭來時,看到良辰美景,她們也眉心打結,在苦苦思索著,顯然她們遭到了和我同樣的困擾。
《怪物》